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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战事来得莫名又急迅。</p>
我在路上，已从李蒙口中探听得七八。</p>
大概也知道了一些内情。</p>
原本大岳与赤国的确是相安无事，但不知怎地，今年年节时候，便不断地有赤国的人骚扰确县诸地。</p>
原本只是以为流寇之类的，当地父母官也便只派了些官兵镇压。</p>
却没料想，最后官兵无法摆平。</p>
细查下去，才知一直以来进犯的人马悉数为赤国之人。</p>
事关两国邦交，确县的父母官没有了主意，只得赶紧将事情原本始末都给禀了上去。</p>
也即是说，早在荣靖得到消息之前，此地的状况就已然严重了。</p>
待得层层递送上去，荣靖晓得，再与百官探讨出一个方案。</p>
如今以确县为首的一干海岸城市，都已经遭受到了严重波及。</p>
由此可以证明，赤国来犯，是早有了战略。</p>
至少，他们最先开始，并没有率先表明自己赤国人的身份。</p>
这一点，足以表明他们初时就有意来迷惑确县的判断。</p>
那么，他们将确县等地扰得这样乱，目的又是为的什么？</p>
我百思不得其解。</p>
虽然对谢煜的了解并不算得深。</p>
但是也知道，在他当政期间，亦是功绩斐然，绝非是寻常昏庸之辈。</p>
这样的举措，明显对赤国没有任何的好处。</p>
不知道是他的问题，还是赤国内部出了乱子，所以才会出现眼前的行动。</p>
曲五不解我的意思，没有伸手来接簪子，反而问道：“我走了，姑娘怎么办？”</p>
在如此危险时刻，要支他离开，确实不是明智之举。</p>
但——</p>
我的确没有其他的办法了。</p>
“还有翁六在我身边，你总该放心他罢？”我道，趁机将那支白玉菱花簪交到他的手上去，“你自小就在赤国长大，又一直在为师兄办事，我如今能够依托的人，也就只有你一个。”</p>
翁六舌头被割，手筋被废，当初我打定主意要给他双手恢复筋脉，却也因为太多的事情接踵而至暂搁了下来。</p>
若不是我担心他一人在大岳皇宫之中，难以招架种种的危机。</p>
我也定不会让他跟随而来。</p>
翁六在我身边，其实作用不大。</p>
只是到底荣靖给了我一个副将的身份，我在这里，若不是必要，也实是没有危险的可能。</p>
所以也不必太过担心。</p>
说这句话，也不过就是要让曲五放心去罢了。</p>
见到曲五的神色仍然是凝重，手里捏着那菱花簪，却没有半分行动的意思。</p>
我又道：“我不会做冒失鬼，前线有诸多将士在前，在你回来之前，我会保护好自己。”</p>
一手已摸向了腰间别着的那把匕首。</p>
是翁六托我代为保管</p>
，交代他转告我保护好自己的安全。</p>
曲五目光追随着我的动作。</p>
嗫嚅着唇，好似还想再劝。</p>
却终究只有妥协。</p>
“那好，姑娘务必要保证自己的安全。”曲五一拍翁六肩头，交托着一切，“若是姑娘有个万一，曲五与翁六都没有办法再和主子交代，翁六，你不能懈怠。”</p>
翁六神色坚毅，颔首以表自己决心。</p>
时间不能待人，曲五交代好之后，便迅速换了个装备，带着我给他的那支白玉菱花簪离开了。</p>
他本事高超，要瞒过所有人独自离开，越过重重防守去往赤国。</p>
对曲五来说，实在太过简单。</p>
只要他找到了谢梅，将赤国做出这一举动的源头找到。</p>
那么，要解决一切，就显得极为的容易。</p>
我对他抱有极高的信任。</p>
曲五走后，翁六还在定定地望着我，等待着我给他的交代。</p>
原先只交代给曲五任务，是不必要翁六再来的。</p>
我既然要他来了，那必然也是有要事交托给他。</p>
翁六深知此点。</p>
但我却笑着让他坐下了。</p>
翁六不动，摇摇头，以手比划着想要告诉我些什么。</p>
想了想，似乎是怕我看不懂，于是转而在四周逡巡不住，像是要找些什么东西。</p>
眼睛一定，视线落在我身后长案上的纸笔上。</p>
忙得过去，手拿着狼毫笔，蘸了墨。</p>
正要落笔之时，腕间却一颤，手中的笔握不住，当即应声落地。</p>
我看到他脸上现出一种懊恼与悲恸。</p>
却在一瞬之后，迅速遮掩住了。</p>
唯恐我会产生自责心理，忙得将笔捡了起来，好好地搁回原处。</p>
然后转身过来看我。</p>
佯装刚才发生的一切都不存在似的。</p>
数年过去了，翁六的面容还是一如既往地干净，只是细细观望，却又发现他愈渐成熟的轮廓与五官。</p>
脸上的稚气已消减很多。</p>
我轻抿着唇，缓步靠近了他，将他的那只手捉了过来。</p>
然后手指搭在他的脉上，仔细地诊断起来。</p>
一面说道：“我知道你想说的什么，只是我并没有什么事情要交代你，我要你来，只是想给你看看病情如何。”</p>
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突然没了命。</p>
这副躯体，实在是不在意料之中，没有办法预料它在何时就会失去所有的生息。</p>
一闭眼，都会害怕自己再不能看见翌日的阳光……</p>
我怕死，比任何人都要怕得多。</p>
尤其是在经历过了太多的生离死别后。</p>
我根本不敢去想象，死亡到来之时，自己还能做些什么。</p>
又有谁会为我而难过。</p>
人死后若真有黄泉地府，我做了那么多恶毒的事情，手上沾了那么多的血腥。</p>
等待我的又会是什么？</p>
……</p>
一切的一切，我都无从得知。</p>
但时日渐久，那些迷茫与恐惧便渐渐散去了。</p>
也知道自己不管再怎么努力，也确实没有办法再与老天抗衡。</p>
所以慢慢地放开了。</p>
然而我欠了别人太多的东西。</p>
在余下不多的时日里，我总想着，哪怕我偿还不清了，但是能够弥补一个算是一个。</p>
好歹将我此生的罪孽赎了。</p>
就如此际对待翁六。</p>
他为我遭人断手筋，甚至连言语的能力也被人剥夺。</p>
我虽是他人口中的圣女，却也不是神，没有本事让他恢复说话。</p>
但是给他将手筋接回，却也不是不能。</p>
即便现在渐渐记不起来从前很多事情的细节，只是身为医者，给人诊治断病开药是本能。</p>
无论如何，也不至于忘得干净。</p>
不自觉地将呼吸放轻了，我给他检查着手腕上的伤势。</p>
对方使用的，是一种极其残忍的手法。</p>
虽然已过去了太久，腕上的伤口也早已经结了痂，看不出什么。</p>
但是从他的脉象以及那些蜈蚣样纵横的伤痕，我还是知道。</p>
这一种断筋的手法，是需要用钝刀在人的手腕上不断地磨，一直磨到见了骨头为止。</p>
但是在过程中，施刑的人手艺高明，却能够保证不碰触到腕上要害的筋脉，准确避开。</p>
只是将血肉给磨得干净了，再以盐水冲洗施刑的手，使得手上只余筋脉。</p>
也让施刑的人看得清楚。</p>
到了此刻，就可任由行刑的人挑选所要挑断的手筋。</p>
这样毫无人道的手段，只消一想，都足以让人觉得后背冰凉，冷汗涔涔。</p>
遑论要经历一切，且到如今也不肯让我知道他的惨遇的翁六？</p>
我强忍住了眼中酸涩，抬起头来望着他。</p>
我勉强扯出一个笑来，冲他道：“你放心，替人接筋脉的事情，我并不是第一次做，还是有把握给你治好的。”</p>
翁六的脸色忽地松了一松。</p>
但似乎又觉得，这样的表现，彰显了他此前遭受断筋之痛时的悲愤。</p>
旋即便见他将情绪收敛住了。</p>
紧张地张了张嘴，发觉自己如今已不能够再言语，索性就垂下眼睑，将目光从我脸上移开。</p>
我按捺住了心底的愧疚难受，还是笑着说：“从前一个樵夫砍柴时误伤了自己，我亲手给他接的，不出半月功夫，已经能够再次拿起斧头上山砍柴了。”</p>
“你本身有武学底子，身子比常人要好得多，要治起你来，对我来说简直容易得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