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 做人不要太颜季明

江山至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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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1章 做人不要太颜季明

    节度府后花园里的红枫霜菊,已经红的红,开的开,在秋日的凉风里,随风飘荡。

    但秋天里随风飘荡不只是花花草草,还有吊在城门的数十颗...人头。

    节度府以往虽说严格,但还不至于如此残酷。

    而城门旁,则一条条贴出了那些人的罪状。

    其中最大的一条,便是私通叛贼,指出这些人将军机情报传递给叛军,以至于天雄军数次被围困。

    路过和围观的百姓们,自然是人人唾骂。

    “殿下,您要看吗?”

    女官伸回头,脸色苍白。

    “奴已经看过了,是五日前送信过来的那人没错。”

    和政公主犹豫了片刻,还是掀开帘子看了一眼。

    但仅是一眼,就让她脸色也同样苍白起来,强行忍住呕吐的冲动。

    “这人被颜季明发现了?那...”

    公主英气过人,对颜季明说话总是带些居高临下的质询意味。

    但现在的情况就不同了。

    那些密信里的内容,倘若都被颜季明知晓,别说是这些人,她甚至不确定,颜季明会不会连自己也一块杀掉。

    颜季明平日里也算是怜香惜玉,

    但公主却明白,若是在这种事上,颜季明很可能真的敢这么干!

    要知道,那些密信里有一条极为要紧的信息。

    那就是,

    倘若在万不得已的时候,

    公主,

    可以想办法毒杀颜季明。

    那些死者的身份,不过是一群贩夫走卒,但在他们手中,则是握着颜季明下辖的一支情报势力。

    公主对这个情报势力很感兴趣,

    可还没等她深挖下去,就发现已经有人从这条线的另一端,找过来了。

    她神色阴晴不定,片刻后,咬牙道:

    “有内奸。”

    必然是那三封信被人看了去。

    好在她多留了一个心眼儿。

    朝廷,还给她送来了第四封最为要紧的密旨。

    被她藏在了另一个地方。

    万花的效率很高,因为头顶有一个不停催促他们做事的沈都督。

    而且,他还根据平日里的情况,总结出了“十四字真言”:

    抄家灭族,

    快净齐;

    审讯抓人,

    稳准狠!

    下手要快,手脚要处理干净,行动要整齐,做事要稳,抓人要准,杀人...要狠。

    颜季明这次是真的发狠了,他甚至怀疑之前几次出兵被史思明设伏围困,都有这些人在其中通风报信。

    这可不是我颜季明用完了人就想丢开,

    是你们,

    先辜负我的!

    这样一来,心里就舒服多了。

    颜季明要清洗到底,

    沈青就真的把这两个字贯彻到底。

    不管你做没做,不管你有没有背叛,但凡有嫌疑,就有九成九的可能会被直接抓进督察府大牢内关押,等待审讯。

    颜季明自然也有绝对可信的人,但这些人,这时候就是帮着沈青进行清洗的副手。

    换句话说,除了他们之外,就算沈青把之前“七花”的中高层全部血洗一遍,颜季明也不心疼。

    他要的是一个绝对忠诚的情报机构,而不是一群首鼠两端毫无下限的消息贩子。

    民间暗潮涌动,但明面上,依旧是较为太平的景象。

    颜季明从书桌后站起,伸了个懒腰。

    他喊来陈温,问道:

    “薛嵩那边有消息么?”

    “还是数日前的消息,您不是已经看过了?”

    颜季明点点头,没再多问。

    薛嵩如今正率领天雄军驻守洛阳。

    而且根据战报来看,薛嵩并没有选择死心眼地立刻执行颜季明的命令、想办法去支援驻守睢阳的张巡等人,反而大有坐镇洛阳宁死不出汜水关的迹象。

    他率领的天雄军不动,围攻睢阳的那一股叛军在弹冠相庆之余,攻打睢阳的势头旋即更为猛烈。

    薛嵩不是那种得了权势就得意忘形的人,他这么做,自然有他的道理。

    颜季明虽然不放心,

    但上一个不懂兵事却还喜欢对领军大将指手画脚的人的下场,就摆在他眼面前。

    没奈何,等着看情况如何发展呗。

    颜季明现在正着手完善以往的那些政令。

    以前时局较为混乱,往往一切从简,很多时候几乎都是与百姓“约法三章”。

    那时候,虽说施行的不少政令较为粗犷,却也能较好地起到该有的作用。

    但现在所有事情都得走上正轨,正儿八经的律法、制度、政令,都得跟上发展的脚步。

    所以最近一段时间内他都相当忙碌,直到崔佑甫回来询问他准备什么时候娶崔氏嫡女过门的时候,颜季明才一拍脑门。

    忘了。

    “这事,再往后拖拖吧。”

    颜季明正愁没有个理由再狠狠削一波那些不知好歹的世家。

    天雄军一出来,这些人才想起颜季明现在是河北最实至名归的大藩镇,最初起家就是靠着军功,手里有的是骄兵悍将。

    现在他们服软了,但把之前吃进去的那些盐铁税再吐出来的世家,却是一个也没有。

    没事,

    以后日子还长,咱慢慢削你。

    颜季明从不当面发作,和崔佑甫闲聊了几句,才又将话题转到正事上。

    “我手下人查到了一些消息,是有关于朝廷的。我讲给你听听,看你能不能帮我拿个主意。”

    颜季明想了想,道:

    “朝廷封我为侯,封李光弼为郡王,意在挑拨我和他之间的关系,这却是作何解?”

    “既然您知道这是朝廷的诡计,那您自己也无需放在心上就好,李公,也必然会明白...”

    “我的意思是,我希望也能这样恶心一下朝廷。”

    崔佑甫听到这,不由皱起眉头。

    就在颜季明以为他又要劝自己实际一点的时候,崔佑甫抬起头,道:

    “这也不是不可行。”

    “啊?哦,你说。”

    崔佑甫淡淡道:

    “高、封二人,昔日俱是边关大帅,之前更是因为宦官一言而获罪,全都被罢官。

    事后,他们虽侥幸逃得一死,如今更是官复原职,但问题是,当今陛下竟然只是将他们官复原职。”

    颜季明若有所思的时候,又听崔佑甫道:

    “魏侯您不如派人去送信给他们,无需多加言语,只要告诉他们,您已经封侯,还有李公已经封郡王的消息。”

    “郭子仪那边要不要也送一封?”

    “那样的话,挑拨的意味就太过明显了,反而失了作用。”

    “行。”

    崔佑甫只是说了个大概,颜季明自然明白这信该怎么写。

    而且他手底下有文采很好的文吏。

    首先呢,在信开头语气要极尽谦卑,表达对两人的景仰和钦佩之情,然后,要在其中“无意中”说出封侯封郡王的消息。

    颜季明估计这两人肯定知道,但这封信送过去,能再恶心他们一次,增加他们心里对于朝廷的抵触和反感。

    这心思也太坏了,不过我喜欢。

    “贻孙你果然是我手下最聪明的。”

    颜季明点点头,赞叹了一句,随即又道:

    “只不过,这手段听上去,怎么有点像...”

    “像啥?”

    “小三。”

    ......

    “我亲爱的兄弟,你确定是尊贵的魏侯让咱们带手下来监视这位高贵的大唐公主?”

    “哦我愚蠢的副教主,你现在应该唤我为教主,我是明教至高无上的教主!”

    “好的,亲爱的兄弟,我记住了。”

    “......”

    默罕穆忍住殴打愚蠢兄弟的欲望,心里叹了口气。

    果然,当初节度是看重了我的才智,才让我做了教主,而这个愚蠢的家伙,不过是因为正好在旁边罢了。

    也幸好,自己确实没告诉他今天来这儿的真实意图。

    在他身后的三十名明教教徒,都是精心挑选出来的好手,腰间佩的刀,也都是常山作坊产出的上等刀。

    这些人对阵捉对厮杀,最多比寻常跑江湖的汉子强一些。

    但要是让他们去偷窃、下毒、甚至是暗杀,只要是做一些下三滥为人唾弃的事情,这些人是个顶个的强。

    而且他们身上,还专门带了各种用来阴人的下作暗器。

    夜幕低垂,驿馆房间里的灯,一盏盏熄灭。

    苟延残喘的夏虫,在窗台上唱着最后的歌谣。

    没人会关心夏虫什么时候死,

    因为它死的本就无关紧要,

    无非是让看到的人多一丝感慨。

    但倘若这驿馆里有人死了,那可就...

    夜风微微吹起,带来些许凉意,也吹动天上的云,遮住了残月的辉光。

    顷刻间,

    风动,

    云动,

    人动!

    杂乱的脚步声响起,继而是一连串的拔刀声。

    数十道黑影在走廊上出现,目标正是公主所住的房间。

    在他们脚边,一名宫女无声无息地躺倒,早就没了呼吸。

    “但凡是臂带白布的人,尽皆杀之!”

    默罕穆低吼一声,旁边的卓木虽然脑子不灵活,但为人却是勇武的很,随即拔刀,带着早就准备好的明教教众,死死堵住了那一队冲出来的黑衣人。

    “有埋伏!”

    黑衣人中为首的那人目露惊骇,但想想这次上头允诺会放过他的家人,便狠下心,自己也不顾手下的死活,拼命也要冲到公主的房间内。

    忽然间,他猛地停下了脚步。

    倒不是因为提前察觉到了什么。

    而是在他对面的两人,朝他脸上扔了一把香灰。

    “卑鄙!”

    他骂了一句,脚步早已乱了,不过还能稳住,他胡乱挥刀逼退那两人,又踉踉跄跄朝前冲去。

    打斗的声音,早已惊醒了驿馆里的人。

    住人的房间,

    一个接一个亮起。

    听到外面有厮杀的声响,没人敢出来,只点起蜡烛,想办法先堵住门。

    公主那边同样如此。

    房间里自然只有她一人睡着,猛然惊醒后,她下意识在身边寻找防身的东西,却只抓到了一支玉笛,那还是颜季明送的。

    外面的声音越来越近,随即...

    砰!

    有人在外面用尽全力撞门。

    公主虽然总是表现的很强硬,但这时候,终究是露出了些许无助的姿态。

    她想堵住门,但却推不动床榻,最后只能抱着手蜷缩在床上瑟瑟发抖,眼睛瞪大了看着被不停撞动的房门。

    怀里的玉笛虽然冰冷,但却是她这时候唯一的依仗。

    砰!

    房门被人用力撞开!

    一道狭长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公主被吓得满眼泪水,但却依然试着鼓起勇气,尝试寻找逃跑的机会。

    “杀了...你!”

    黑衣人踉跄着前进一步,随即瘫倒在地。

    公主娇躯颤抖,只当这人是在装,根本不敢伸手去试他还有没有鼻息。

    “年轻人就是好,倒头就睡。”

    沈青轻轻踹了一脚黑衣人,转身对着公主跪下,恭敬道:

    “魏博都督沈青,拜见殿下。”

    刺客已经全被杀光,三十多具尸首都摆在庭院里,公主带着的那些宫女都瑟瑟发抖,因为尸首里面还有一具,是她们同伴的尸体。

    公主知道安全了,她沉默片刻,声音有些颤抖道:

    “这些人...为何要来杀本宫?”

    沈青耸耸肩。

    “这个,就得事后查了。”

    他在那个黑衣人首领的尸首旁蹲下来,伸手掀开他的面罩,指着脸问道:

    “殿下,可认得此人?”

    公主只看了一眼,就忍不住惊呼一声。

    她自然是认得的。

    因为这人,与她书信往来最多,但之前在城门的时候,却没看到这人的首级。

    她还以为...

    公主后退一步,因为今夜所受的惊吓,让她已经方寸大乱。

    她很害怕。

    说到底,她也不过是个女人,而且因为她还是个大唐公主,所以她有理由比世界上任何女人都更柔弱娇媚。

    但这时候,周围人忽然看向一个地方,继而恭声道:

    “拜见魏侯!”

    驿馆出事,肯定是得连夜通知颜季明。

    但没人知道,他为何能来的这么快。

    公主脸上还有泪痕,眼睛红肿,是才哭过,但听到这声音,却是蓦地有些愤怒了。

    她看向那个神情有些焦急的俊美青年,怒声道:

    “你...你为何要杀他们!”

    这话,就已经是心照不宣的说明一切了。

    就算是沈青,也不由嘴角抽了抽。

    这话说得可太没脑子了。

    可见这位公主殿下,今晚是真被吓得不轻。

    或许,她心里也有怀疑。

    因为这一切不可能这般凑巧。

    有人要杀她,而带头的,正是之前对她最“忠诚”的人。

    然后,这人就死在了她面前。

    公主看到颜季明后就不哭了,反而是盯着颜季明,傻乎乎地想要一个交代。

    颜季明身后站着陈温,这时候心里则是暗暗发笑。

    他知道自家魏侯对这个公主有些复杂感情。

    贪馋她美色、喜欢她身份、却也觉得当初那事做出来,确实有些对不起人家。

    无耻中带着一丝道德,

    这很颜季明。

    但,

    平日里处处让着您,

    那也算是一种情分。

    等这情分消磨尽了,您再在魏侯面前摆那公主的架势,您且看他会不会再忍着。

    没错,

    今晚的事,

    还真就是咱魏侯安排的。

    公主就等着颜季明矢口否认,再编出一串明知道是骗但从他嘴里说出来竟也有几分真的道理。

    她,

    甘拜下风,

    然后选择回去。

    再留在这儿,只会被颜季明吃干抹净。

    她怀里,还抱着那支玉笛。

    “今夜,到底是不是你。”

    公主轻声道。

    颜季明看了她片刻,耸耸肩,道:

    “非我也,兵也。”

    杀人的不是我,是兵器。

    公主酝酿好的情绪都被打断了,有些迷茫地看着颜季明。

    这特么的?

    你特么的?

    我特么???

    因为刺客的事,所有人都只是披着一身单衣站在庭院里,颜季明看着瑟瑟发抖的公主,忽然解下自己的外衣,披在她身上。

    “拿开!”

    公主还是愤怒,但颜季明这时候却没像往常一般见好就好,他在把衣服披在公主身上的时候,同时用力搂住了她。

    “你?!”

    “殿下,微臣来晚了。”

    颜季明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听起来竟然有些哽咽。

    “你先松手啊!”

    “今夜的事,若是跟臣有半点关系,臣上辈子就该受天打五雷轰而死。”

    颜季明搂着公主,

    身后,

    陈温和沈青两人极为狗腿地示意周围人转过身去。

    “臣,很怕。”

    你身为堂堂魏博节度使,堂堂魏侯,

    你怕什么?

    公主正要讥讽,

    颜季明的声音再度响起。

    “臣,

    怕殿下真的有所闪失,那臣真是罪该万死了...

    臣宁可将刀镬加于己身,也不愿见到殿下您受到半点伤害!”

    和政公主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

    “你...没有骗我?”

    “臣但凡有半句虚假言语,这辈子也...”

    公主忽然掐住他的手,没让他再继续说下去。

    沈青和陈温两人虽然在旁边看着,但也站的老远。

    沈青偷偷问道:

    “魏侯平日里也是这般么?”

    这手段...

    他发自内心的感慨一句:

    “魏侯,竟在对付女子一道上也颇有...”

    唉,如果自己也能这样会说话,现在早就娶了王氏做娘子了,何苦像现在这般。

    沈青现在去楼外楼,王娘子都是不肯见他。

    今天是没和她说话的第一天,

    想她。

    陈温笑了笑,道:

    “对付女子尚且如此,那你可知道之前的些许传闻?”

    “还请陈兄见教。”

    沈青知道陈温是颜季明身边的老人,便连忙问道。

    “传闻,魏侯好男色。”

    沈青:“???”

    他仔细回想了一下,忽然有些毛骨悚然。

    “不可能吧?”

    “当日陛下赐婚,魏侯自己这么说的。”

    陈温平静道。

    如果颜季明还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已经娶了妻,但外面还是总流传着自己好男色的传闻,那是他没在这事上考虑到内奸的存在。

    “你们在说什么?”

    颜季明的声音忽然响起。

    陈温一脸安详,沈青则是颤了一下,罕见的没有立刻回答颜季明的问题。

    那一边,宫女们已经簇拥过去,带着公主回房间安顿。

    颜季明拍了拍沈青的肩膀,沉声道:

    “第四封密信就在她身上,想办法拿过来。”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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