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洲尧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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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安夜在我心里的感觉就是,早点回家吃苹果,要平平安安的。可是当我回到家的时候我知道今天晚上不会平安了。一进门就看到了一箱红富士苹果,特别没有平安夜的味道,我把我手中两只包装精美的大苹果放到沙发上,抬眼就看见了拿着铲子从厨房里出来的关枍。

    “今天平安夜我特地买了苹果,这个月工资今天刚结,我买了很多食材,煮给你啊,给你看看老娘我的手艺。”

    自从她在一个月前来过我家后就一直以男朋友的身份说要在家里照顾我,虽然我不能接受但我真的不忍拒绝。

    等到我洗完澡出来,桌子上已经摆满了菜,真的是丰盛。她好像害怕我不爱吃,直到我大大夸她,她才安下心来。

    在这种应该和家人一起过的节日里,我却异地他乡,不过幸好有关枍,我才不至于孤苦伶仃。她对她自己做的菜很是捧场,不过确实,很好吃。

    晚上我们一起看着电视机里的平安夜专题节目,一边买了一大堆零食,一种要把胃吃坏的阵势。然后我们俩就这样浪到了将近十二点,终于没有了精力,慢慢的在电视里那群男女狂欢的声音中,睡着了。

    我又做了一个梦,梦到一棵好大的圣诞树,树枝上挂满了闪闪发光的各种礼品,背景音乐是《相亲相爱》,这也真的是奇怪的搭配。然后附近灯火阑珊,在不远处有一个画架,我走向它,有一个男生在对我笑,但我还是没有看清楚他的脸,这次我是一个大人,而他是小孩,他离开时留给我了一幅画,我仔细一看,是我们旁边的这棵圣诞树,树下站着的人,是我。然后他手握铅笔,跑开了。

    这是我第二次做这种梦,做到的内容也差不多,都是一个男生在画我,只不过上次是一个大人,我是小孩,而这次恰恰相反。

    “滴滴滴滴滴滴”的声音突然袭来的时候,我以为是闹钟,但当我打开电灯发现才两点半时我知道是手机在响,我的手机铃声又莫名其妙变成了默认模式。仔细一看发现是杨总的电话。

    “喂,大姨,大半夜的什么事啊?”我勉强在灯光下睁开眼。“小桐,不好意思啊,你现在赶紧整一下东西,三点半去机场,我帮你买好机票了,直飞上海,三点半啊三点半,还有一个小时你快点!”我还没问为什么,杨总就把电话挂了.

    我在迷糊中从床下拖出行李箱,忽然想起这不是去度假,而且大冬天的也没有太多衣服要换,我就又把箱子推了进去,然后走到衣柜旁,拿出一个小一点的旅行袋,整了些内衣裤,就洗漱完准备出门了。

    在客厅的茶几旁我看到了倒在地上,睡得正香的关枍,我留了纸条给她,她迷迷糊糊不知道说了什么,我帮她盖了被子,转身离开了。

    这个时间点再大的城市,再繁华的地段,也已经在黑夜里沉睡不起。我孤零零地站在街头,等待出租车的出现,总算在十分钟后,一辆在我看来已经是闪闪发光的车子从远方看不见的街道转弯,向我驶来。

    我看得出来司机也有些许疲倦了。我强忍睡意,打开车窗,将手伸出窗外,感受这凌晨的凉风,忽然觉得有几滴雨水滴落在我的掌心,我抬头看天,但天空一片黑,也看不出有乌云。

    不过反正有雨伞,也不怕被雨淋了。

    机场大门口有一个人向四处张望,在看到我从出租车上下来后,慌慌张张地跑过来帮我提行李,然后一把把我抓进了机场。

    我定睛一看,原来是编辑组组长,就是我第一天上班时端了杯咖啡给我的那一位。后来我知道他的名字叫秦蘅,他的人品超级好,至于第一天对他的印象,可能是我的错觉。

    他帮我办了各种手续,然后直到看着我进了候机厅他才安心离去。我想我最不能忍受的就是不吃东西就赶路,我还是控制不住嘴,走到一家牛肉面店点了一碗店里的招牌牛肉面,然后就大吃起来。一碗面看着碗挺大,面也不少,但是就是没有牛肉,我仔细数了一下,一共三块牛肉,还有两块是牛筋。一边的西兰花倒是碧绿碧绿的,当然还有我最不喜欢的胡萝卜块。牛肉不够,萝卜来凑。这是我吃过的最贵的面,七十六元人民币。

    我看了看手机还有十分钟,上了厕所买了点零食就上飞机了。

    差不多一上飞机我就没了知觉,本来也睡得晚,又在大半夜强行被叫起来,还不知道要去上海干什么,不过这种充满惊喜的工作,我倒是一点儿也不讨厌。

    这次我没有做梦,安稳地睡了一个好觉,当我再次睁开眼时,飞机已经在降落了。我自己觉得睡了好久,但实际也只是一个多钟头而已。

    我看了看底下这个城市,很陌生也很熟悉,因为在小的时候,父母带自己来过几次,可现在自己来,却觉得分外陌生。

    过了昨天的平安夜,今天可就是圣诞节了,北京的圣诞节灯火阑珊的,何况经济发展飞快的国际大都市上海。每家店面门口摆着圣诞树不说,各种各样的和节日有关联的促销消息贴满了橱窗的玻璃。不过到得太早,店面都还关着,冰冷的锁头挂在门把上格外寂寞。

    在我梦中出现过的商场门口的大圣诞树,在我前往宾馆的路上,看到了很多类似的,我忽然很想下去看看,或者拍张照留念。

    到了很久以后我才知道,生活其实是一个预言家,然而被预言的,就是我们,无可救药的我们。

    我将行李在宾馆放置完,然后洗漱吃早饭全部结束后,已经七点半了。杨总这么着急叫我来上海,我想一定是有什么很重要的事。于是就打了电话想问个清楚,杨总解释了半天,我总算明白了她的用意。今晚在上海有一个时装发布会,是今年潮流时尚人士的聚集地,她也不知从哪里给我弄来了一张邀请函,想让我潜入内部采访那些人,或者允许的话再拍几张照,目的是为我们公司一本将要出版的时尚杂志设计一块“时装发布会”专区,或者说是宣传宣传。

    可是有一点,我万分疑惑,时装发布会是在晚上七点半,我为什么要在凌晨匆匆赶来这样狼狈,还把关枍一个人丢在家里,还是我的家。真怕她醒来后会气得刨了我家祖坟。

    原因则是让我瞋目结舌,她让助理去买机票,助理以为是很急的事,所以买了最快的那一班,她知道后无奈在这种时间点叫我,她说她也觉得不好意思,但后来转念想想,上海的圣诞节,应该会从早上热闹到晚上,所以早点来,我也可以在上海的大街上逛逛。

    既来之,则安之。老板的命令,我也就不反抗了。

    宾馆是订在西藏中路边上,我出了门站在了天桥上,向前眺望,看见在蒙蒙雾中,远处的“”标识已经看不清晰了。在我进宾馆时还亮着的路灯现在也已经灭了,但路上的人还是没有很多,我只能顺着西藏中路走,也不认识路,就一直毫无头绪地乱走,心想该怎样度过今天。莫非我要在大早上等新天地开门然后进去将毛爷爷大丢一把?还是跑到外滩去诗情画意地吹着冷风观赏江景?又或者是排半天的队花钱到东方明珠以最宏伟的胸襟俯瞰神州大地?

    明明是热闹的一天我却没有兴趣,最后还是把我难得挤出来的兴趣放在了蟹粉生煎上,我看起来永远是那么饿,好像永远吃不饱。记得我还在上幼儿园的时候,别的小朋友一日三餐,可我却食量比别人大一倍,最起码要在午睡过后吃一个蛋糕或者香蕉,这算是吃得已经不多了,最多的时候中午盛三碗饭都不一定饱。

    所以我的体重一直不轻,但幸运的是不胖,导致在所有女生喊着减肥的时候,我依然安然自若地继续着原来的生活。

    还没到吃中饭的点,我就已经搓了两顿。看看时间表,离下午的时装发布会还早着呢,这是我在多年的人生里第一次觉得闲逛是那么的无聊。

    上海这个城市,我该怎样来形容他在我心里的感觉呢?这是我从小最喜爱的城市,原因就是我觉得他集了繁华、文化、内涵、风景、气派于一身。然而我还是去了我不太喜欢的北京,原因就是北京的文化过于浓厚,自然雾霾也过于浓厚。然而上海有一点是我所不喜欢的,那就是他的冷漠。

    简单来说,在你走在外滩远望对面浦东新区那片高耸的建筑群时你是震撼的,可在我眼中,那群建筑却分外寂寞,我从来都认为那群没血没肉的钢筋水泥群是冷酷的坚硬的。而这个城市对于一些人又何尝不残酷。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这灰蒙蒙的天上竟然飘起了雪,如果圣诞节的夜晚飘着雪,那这个节日也就完整了。儿时每每看动画,圣诞老人送礼物的那晚必定下着大雪。

    大雪飘飘,整个世界顿时变得干净美好。

    人民广场的草坪上原来还携手共坐的一对对小情侣,在看到雪花落下时也忽然站起身来,惊喜地发出感慨。

    我像是没有长大,心情也随着变得开朗起来。一时觉得像梦境,眼前看到的东西变得很虚无,周围的人也渐渐散去,广场上只剩我自己,雪也越下越大,我带了伞,但我并没有打开,瞬间转头,在远处草坪上坐着一个人,一个男生,他手拿速写本,在画着什么。他抬头的瞬间,目光与我的目光交汇,我看清了他的脸,眉宇间一股清秀气,但不缺一份成熟,眼睛挺大,鼻子很挺,刘海三七分,一种复古的感觉,拿笔的手不停划动。

    在我被一片大雪花砸到额头后我才清醒,发现这次不是幻觉。那个男生站了起来,径直向我走来。

    一瞬间我很慌,害怕他的目的地是我,但同样也害怕他会绕过我然后和我后面的人打招呼。在我还没想好的时候,他已经站在了我面前。

    “一个女生为什么在大冷天要来淋雪?”

    “恩?哦,看...看雪。”

    “这幅画送给你了,哦对了,还有这把伞。”

    我没有反应过来,直到我觉得应该说谢谢时,他已经笑着离开。背影那样年轻,他用速写本遮住头,跑到了路边,钻进了一辆出租车。

    我低头看伞,又摸了摸自己的包,我带了伞。

    我又看画,画上的人还是我。

    还是我。

    画里的人,一直都是我。

    一直都是。

    总算在我一天的游手好闲里熬到了晚上七点半。会场外架满了摄像机,一群看起来十分专业的摄影师争先恐后地围住红地毯。许多时尚界大咖穿着奇形怪状的衣服,然后一副谁人不怕的表情走进会场。

    我虽然拿到邀请卡,但我不是什么著名人物,所以是以工作人员的名义从后台进入会场,当然,脖子上一定要挂工作证。

    我原以为时装发布会就是一群模特穿着被称为“冬季潮款”的衣服满舞台乱跑就可以了,后来发现,在舞台上乱跑也是一门艺术。首先得有节奏,有队形。其次,走的姿势要符合穿着的这款衣服,表情也要到位。只有这样,台下的大咖们才会装模作样地开始鼓掌。

    我在后台也逮住了几个人采访了一些内容,每个人也就问两个问题。第一,对于这次发布会你抱有什么样的期待。第二,对于这次发布会你有什么感想。

    其实他们也只是说了一些废话,但是这个念头,杂志里没有“我们亲访了时尚达人某某某”,别人也不会对你的杂志买单,因为他们会说,这不权威。

    采访完,我小心翼翼地拿出了杨总特意为我准备的大炮,一台十分昂贵的单反。我装模作样地拍起来,颇有专业摄影师的架势。咔嚓咔嚓几下后,我就打算收工了。忽然听见后面好像有声音。

    “你好像不太会用这种相机吧?要不,我帮你?”

    我还没来得及转头,那人飞快地把单反从我手中夺了过去。然后在我旁边半蹲,咔嚓了好几张,然后把单反又塞到我手上。

    “拍照片时要找好位置,不能乱定位,你如果不会,我可以教你。”

    我看着他中分的发型,记得下午他是三七分。

    我还是忍不住问他:“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也会在这里?”

    他眼睛没看我,抱臂的手插入口袋。

    “和你一样啊,一个工作人员。”他笑咪咪地看着我,还像是在调侃我。

    “又会摄影,还会美术,你是工作人员,这么多才多艺的工作人员?”我语言变得随意起来,他没回答我,好像知道我们的对话是多余的,也知道大家都是打着工作人员的名义来打探最新的时尚消息。

    发布会结束的时候,下了一个下午的雪也终于停了,路边积起了一层厚厚的雪。圣诞节的夜晚,上海灯火通明,像个不夜城。

    商店橱窗里精美的玩偶,建筑外的LED大屏幕上“圣诞快乐”的字眼,商店门外年轻的圣诞老人。一切都很美好。

    如果在平安夜当晚,我在床头真的放了一只圣诞袜,那么会有我想要的东西出现吗?

    我也不知道我现在缺的是什么,可常常会觉得我好像忘带了什么东西。

    回到宾馆后,我打了电话给杨总,报告了我一整天的情况,当然省略了逛街和吃生煎。她嗯嗯啊啊半天,问我玩得好吗,最后告诉我明天几点回去,然后聊了点天气,我就打算挂了。

    就在我快要挂了的时候,她又高分贝地阻止了我,问我什么有没有遇到李陌,也就是割地给我的地主,我们的创意总监。

    我说并没有,今天一整天我都在闲逛,哪有空管什么李陌,而且上海这么大,怎么会遇得到呢?况且我也没见过,只听说是一位精英帅哥,办公室里的小姐妹们好像很崇拜。

    “真的没见到吗?怎么可能呢,他也以工作人员的身份混进后台了呀!”

    “没见到,不过大姨,你怎么有这么多仿冒的工作证啊!”

    什么仿冒啊,那是我托关系弄来的。不过你真的真的没有见到他吗,一个喜欢梳三七分刘海的男生,怎么会呢?”

    三七分刘海的男生。

    哦!原来是一位爱梳三七分刘海的男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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