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神奇的佛顶骨

昌如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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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王城住处,玄奘问弟子圆觉:“你可知一由旬有多远吗?”

    “一由旬啊,”圆觉张开手臂道,“一由旬便是古之圣王一天行军的距离。”

    这话说了等于没说,玄奘只得再问:“那么,这一天行军的距离究竟有多远呢?”

    “这个,弟子也不甚清楚,”圆觉摸了摸脑袋说,“不同的地方都不一样。弟子只知道,在迦毕拭国,把一由旬分成八拘卢舍,师父应该知道拘卢舍吧?”

    “听说过,”玄奘道,“但还是不知道有多长。”

    “一拘卢舍就是大牛鸣声所能达到的最远距离。”

    这又是一个模糊的概念,玄奘心想,牛跟牛不一样,不同的地方声音传播也不同,这大牛鸣声所能达到的最远距离又是多远呢?只怕各个国家又不一样吧。

    “还能再细分吗?”他问。

    “可以啊,”圆觉道,“一拘卢舍又被分成五百弓,一弓为四肘,一肘为二十四指,一指为七宿麦。下面还有虱、虮、隙尘、牛毛、羊毛,兔毫、铜水……再分下去就是细尘,把细尘分成七分,叫做极细尘。到了极细尘,就不能再分了,再分就空无所有,所以又叫做‘极微’。”

    玄奘感叹不已,想不到印度人将长度单位分得如此之细,以前只知道佛经中的大数十分恐怖,比如无量、无边、无等、不可数、不可称、不可思、不可量、不可说……现在看来,这种微小的单位,也分得极其细致。

    虽然仍没有弄明白一由旬到底有多远,但显然不短。

    “照这样说,八万四千由旬岂不是要走到天边去了?”他自言自语地说道。

    阿提伐摩恰好进来,听到这话,忍不住问道:“法师要到哪里去,需要八万四千由旬啊?”

    玄奘将那向导的话重复了一遍,又道:“那个向导的话似乎不甚可信,他好像很喜欢用八万四千这个数字。”

    “这没什么奇怪的,”阿提伐摩笑道,“就是在迦毕拭国,也有人这样说。只有学过‘五明’大论以及‘四吠陀’的婆罗门和刹帝利才能计算出具体的数目,至于吠舍以下的普通平民,超过十以上的数字全是八万四千,法师千万别以为他们是在吹牛打妄语。”

    “原来如此。”玄奘恍然大悟。

    印度高种性人家的孩子从七岁起便要系统地学习“五明”大论和“四吠陀”,他们的逻辑、文学、哲学与数学能力都非常强;而低种姓的别说受教育,就连识字写字都不被允许,如果发现一个首陀罗在写字,那是要把手给剁掉的。因为婆罗门祭司认为,文字是大神梵天创造的,是非常神圣的东西,绝不能被下等人肮脏的手给玷污了。

    也正因为如此,那些低种姓者就显得浑浑噩噩,莫说是学问,就连语言词汇都少得可怜。

    到了第三天早晨,向导果然来找玄奘,于是大家一起出发,前往酰罗城。

    往东南方向行走二十多里,抵达一座沙岭,岭上有一座石砌的佛寺,殿堂高敞,楼阁重重,看上去十分雄伟壮观。

    这样的寺院,玄奘自然不愿意空过,想进去拜佛。谁知叩了一会儿门,不见有人出来。轻轻一推,大门自动开启。走进去看,只见庙宇寂静,佛像蒙尘,竟无一个僧人在此居住。

    玄奘心中有些失落,在佛国,佛法竟隐隐显露出衰微之相。

    他不知道,这才刚刚开始,在他随后的路程中,这样的事情会一再出现,直至让他绝望。

    度过这座沙岭,又走了十余里,便到了酰罗城。

    这座城池方圆四五里,高峻险要,城池坚固,城中遍布花卉、林树、池塘、湖泊,风景秀丽,水色清澄。

    城中果然有一座木制重阁,柱子漆红。一个身着白衣的婆罗门从里面走出来迎接他们,并将玄奘等人引入重阁之中。

    婆罗门带他们上楼,边走边向玄奘介绍说:“这重阁之中圣迹甚多,不仅有佛顶骨,还有佛陀的檀木锡杖、佛的僧伽胝衣,不一而足。那块珍贵的释迦佛骨就供奉在这第二重阁的七宝小塔中。”

    说着话,他们已经进入到那七宝小塔的面前,只见塔中央是一只锦盒,婆罗门告诉玄奘,如来顶骨就在盒中。

    玄奘虔诚地走上前去,见这舍利盒上镶嵌着各种宝石,看来也是非常难得的至宝。

    他深深地合掌一拜,请求道:“不知檀越可否开启宝盒,让玄奘一睹佛骨真容?”

    那婆罗门道:“法师勿怪,我一个人是打不开宝盒的。”

    “这是为何?”

    “城主非常敬重佛陀顶骨,为避免遭人掠夺,专门从国中找了八个有声望的豪姓族人共同看护。每人都有一套印章和钥匙。每日清晨,必须八人俱到,各视其印,共同开启宝盒,取出佛顶骨来给大家瞻仰。过午之后,便又将宝盒锁上了。”

    “原来如此,”玄奘合掌道,“这也是城主礼敬佛骨之意。如此说来,我们只能待明日再来瞻仰了。”

    虽然觉得有些遗憾,玄奘还是乐意遵守人家的规则,他与弟子圆觉和使者阿提伐摩就在这重阁之中歇息了一晚。第二天一早,三人沐浴更衣,又来登阁,果然看到有八个婆罗门身着盛装,站在阁前,显然是在等候他们。

    八个婆罗门各取其印相对,然后一起将盒盖打开,却见里面有许多层的厚锦包裹。

    一个婆罗门走上前,将包裹重重揭开,玄奘这才看到置于香灰之中的佛陀顶骨。

    这块顶骨呈黄白色,周长一尺二寸,其相状有些浅平,形相如同天盖,盛于宝函之中,骨上的发孔七窍历历分明。

    玄奘双手接过宝函,看着里面的佛陀遗骨,一时竟有些情不自禁,连身体都在微微颤抖。

    走过了千山万水,经历了千难万险,惟有此时此刻,我能与佛陀如此接近,佛的气息就这样静静地流淌在自己的身边……

    婆罗门丝毫没有注意到玄奘的动情,站在一旁提议道:“此圣物能卜吉凶,法师要不要试一下?”

    玄奘没有答话,而是恭恭敬敬地放下宝函,虔诚顶礼,泪湿衣襟。

    这时,守骨的婆罗门已经取来香泥和帛练,放在一旁。

    阿提伐摩忍不住问道:“这便是占卜用的东西吗?请问如何占卜?”

    婆罗门答道:“用此香研磨成沫,和水为泥,再用帛练裹住香泥,置于佛顶骨上,然后根据其人福德大小,帛练上就会留下不同形状的印记,可依此来预卜吉凶善恶。”

    另一婆罗门道:“数年前,有北方大月支王,想知道自己来生的果报,便到这里来,用香泥取相,结果显示出马的形状,大失所望。后来,他又增加布施,积累功德,进行忏悔,再次用香泥取相,这次显示为狮子形,虽然位居百兽之王,终究还是畜类;他又全心皈依,增加布施、斋戒,这次才现出人和诸天的形像。这样,大月文王才心满意足地返回本国。这里有现成的香末和帛练,法师也可以一试。”

    玄奘擦去泪水,起身合掌拜谢。上前取了香沫和泥,裹在帛练之中,轻轻印在佛顶骨上。

    拿下来一看,上面显示出来的是一棵树的形状。

    那婆罗门见了此印,惊奇万分,连声祝贺道:“难得!难得!这是菩提树,是难得的祥瑞之相,凡人是不可能得到此像的!法师印得此像,这意味着您终将得证菩提圣果!”

    其余几位守骨的婆罗门,也都上前弹指散花,祝贺玄奘。

    这时,沙弥圆觉早已跃跃欲试,上前说道:“师父,让弟子也取一印好吗?”

    玄奘点头,让在一边,又对站在旁边的阿提伐摩说:“居士也可上前取印。”

    两人大喜,各自上前取了香沫帛练,在佛骨上取印。

    结果,沙弥圆觉得到的是一朵莲花,迦毕拭国使者阿提伐摩得到的则是一尊佛像。

    “是不是很吉祥?”圆觉回过头,有些不太自信地问师父。

    “当然,”玄奘点头道,“莲花和佛像都是十分吉祥而又殊胜的。”

    那婆罗门上前道:“你们一行取的都是大吉印记,殊为难得,可喜可贺。至于玄奘法师的那个菩提树更是罕见之至,足见法师佛缘深厚,有菩提之份啊。”

    玄奘听了这话,心中极感欣慰。他想,佛顶骨是无比神圣灵验的圣物,菩提树又是佛陀得道的印证,象征着功德圆满。因而就算那婆罗门说的“终得菩提圣果”之辞有些过誉,这个印记至少也昭示着自己的取经之旅会有一个非常完满的结果吧。

    谢过守骨的婆罗门,玄奘再一次礼拜了佛顶骨后,便同弟子圆觉、使者阿提伐摩以及向导等人一起出了重阁。

    婆罗门又引他们几位见了别的圣物,如状如荷叶盘的骷髅骨塔,色泽同顶骨一样,也用宝盒封装,放置在七宝小塔之中;还有佛的眼睛,形状有李子那么大,澄明洁净,皎然光亮;又有以白铁作环、紫檀木为杆的佛锡杖,置于宝箱之中;还有一领细毛布制成的僧伽胝袈裟,据说是佛陀当年穿过的,色泽黄赤,也放置在宝盒之中,由于岁月久远,已经略有损坏。

    玄奘从每一件圣物面前经过,瞻仰,礼拜。

    直到这时,一个婆罗门才告诉他,这五种圣物,同在一座城中,防守极严,如同传国之宝一样。这里的风俗规定,凡观看五种圣相中的任何一个,都要缴纳一枚金钱,用香泥取相的,需要缴纳七个金钱。

    “如此说来,你们岂不是将佛的圣物当作宝物从中取利了?”圆觉不满地问道。

    婆罗门道:“佛陀圣物本就是兴福之物,何足为奇?玄奘法师远道而来,又是奉了城主之命前来拜谒,我们这才全部开放,寻常之人便是有钱也见不到呢!”

    圆觉怒道:“这是佛陀的顶骨和遗物,何等的殊胜!你们居然以此敛财,就不怕还不起这因果吗?”

    “因果?”婆罗门冷笑道,“因果便是佛陀为酰罗城留下了这殊胜之物,这也是我们八大豪姓的福报!”

    玄奘制止了想要继续说话的圆觉,留下一袋金钱,礼拜称谢后,便要离去。

    婆罗门跟在他的身后,笑着说道:“其实我们也并非敛财,只是为了避免喧闹。法师你想,这里毕竟是清净之地。而财物又为人所重,收取财物自然便会减少人数,这样就可以保持清净了。”

    见玄奘对此不置可否,另一位婆罗门上前说道:“法师福德深厚,这五种圣物过去也曾被突厥人倚仗武力,强行夺去,运到突厥人的宫中,谁知仅仅过了十二天,就发现圣物丢失,于是再去寻找,却原来他们已暗中返还原处。可见这圣物能随缘或隐或显,颇有灵异,是不能由武力来决定的。”

    听了这些话,玄奘也只是轻轻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什么,散放各色花朵后,辞拜而出。

    离开了这个重阁,玄奘一直郁郁不语,看上去有些落寞。圆觉等人不知他在想些什么,也不敢说话,现场气氛一时显得压抑异常。

    这时,向导突然指着远方的山岭说道:“法师你看,从这里再往西南走一段路,便是瞿波罗龙王的小石岭了。”

    “哦?”玄奘抬起头来,深邃的目光望向那片山岭,喃喃地问道,“当年,佛陀在那揭罗曷国降伏瞿波罗龙王的故事,就发生在那里吗?”

    “正是,”向导道,“原来法师也知道这个故事。”

    “玄奘在梵衍那国等地,曾听一些道友讲过。想不到此次能亲眼看到,定要前去拜望才好。但不知离此地有多远?”

    问完这句话玄奘就后悔了,果不其然,那向导很认真地回答说:“有八万四千由旬。”

    玄奘有些无奈,于是请向导带路,同圆觉和阿提伐摩一起朝小石岭的方向出发。

    所谓的“八万四千由旬”也只走了半日,他们便登上了小石岭。这里也有一座佛塔,虽不高大,却多灵异,用手指轻轻一碰塔身,塔上的铃铛便响了起来,叮叮当当,十分神奇。

    “这是怎么回事?”玄奘惊讶不已。

    “这个塔是会晃的,”向导笑着说,“法师你一碰它,它就晃动起来,地基也跟着一起摆动,铃铛自然便会跟着响了。”

    听了这话,圆觉和阿提伐摩也都觉得惊奇不已,于是不停地以手触塔,听那铃铛响个不停。

    玄奘趁机绕塔转了一周,也没发现有什么古怪之处,倒是看到塔后岩壁处渗出的清泉,绕着弯儿流到了前面,注成一泓清水。

    这是佛陀曾经饮过的泉水吧!玄奘蹲下身,伸手掬起一捧水,小心翼翼地用滤网过滤,喝上一口,只觉得甘美异常,心中烦闷一扫而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