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碧落黄泉不相见(1)

南朝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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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漫天的黄沙骤然凝住了,就在他们不明所以的时候,凝滞的风沙忽然往一块儿汇聚起,流沙成海,盘旋扭曲,竟在一瞬间形成一个巨大的拳头。

    那拳头一头连接着无尽的天宇,一头没入到黄沙之中,如同一根撑天的柱子!

    “这是诸神之怒!”小毛驴猛然叫道,“快闪开!”

    然而还未容谢瑾宸他们退却,巨大的拳头便携着雷电击来,带着洪荒万古的力量,从天而下,泰山压顶!

    那是诸神的愤怒,以万物为刍狗,毫不容情地,碾压下来!

    那一拳刚决凌厉地向牧岩压去,地表被掀去,排山倒海,气势磅礴。英武的女将军像一只蝼蚁被拍到尘埃里,几欲化成齑粉。便在此时,一道剑光蓦然袭来,挡住灭顶而来的拳头。

    那是谢家的虚盈剑,它在一瞬间暴发出雪亮的光芒,形成一个巨大的盾牌,横弥四海,无边无际!诸神的拳头被一挡之下又以强大到无可抗拒的力量压下来。盈虚剑刃之盾被越压越低,几欲破灭。

    此时此刻,牧岩又应该适时的退出到拳头之外,避其锋锐。然而帝国的女将军竟然仗着一身孤胆,提枪而起,红缨枪尖凝着日月光芒,雷霆之威,势不可挡地向倾压下来的拳头刺去,竟生生的将诸神之怒撕出一道口子来!长枪一路横扫,袭逆而上!

    谢瑾宸抓住时机,盈虚剑凝成一脉,竟在风暴的漩涡之中顺势而上,肆意横扫,和其光,同其尘,湛兮似若存!两人一先一后,逆游而上,龙游凤翔,骖螭并驾,便在惊电交错,目不暇接之时,谢瑾宸忽然一个俯冲,盈虚剑形成一道光柱,直向风穴刺去!

    仍旧是那一剑!传承自谢胤的那一剑,上出于无垠之门,下贯于霄兆之野,横扫六合,无匹合于天下者!

    那一剑直刺入风穴之中,整个西陵高原都痛得颤抖起来,风穴中传来一陈凄厉的嘶吼。诸神之怒像是一个旋转的机轴,忽然失去了力量,整个溃散了下来。巨大的拳头像一座建筑,被拆了根基轰然倒塌,只余黄沙漫漫,遮天蔽日。

    谢瑾宸与牧岩退到风沙之外,望着滚滚黄尘渐渐沉淀下去。

    有呜咽的声音从黄沙之中传来,飘渺悠然,满含着悲戚。谢瑾宸与牧岩对视眼,皆是十二分戒备。

    低低的哼唱声从黄尘之中传来,那是一种悲伤的腔调,弥久、漫长、神秘。

    风从辽远的地方拂来,吹尽黄尘,从漠漠大地上走来一个人。

    他赤脚踏在金黄的土地上,一袭苍艳的红装猎猎飞舞,乌黑的长发垂曳到脚踝下,亘长了整个岁月。他的身后跟着一只巨大的兽,乌青的鬃毛,雪白牙齿,样貌狰狞,表情凶悍。

    他一步步从黄沙中走出来,风暴停歇了,露出天上的万里碧空,与地上古老的城池。那袭红装静静地风舞,在古老的黄土地上,苍丽而绝艳。

    ——西陵昀夷。

    西陵昀夷望向牧岩,“你终是来了。”那是一种久违的口吻,带着凄伤,却并非善意。

    牧岩并没有这样的故人,开门见山地问,“风狸是你豢养的?”

    西陵昀夷转身摸摸风狸的鬃发,两人高的风狸忽然变成只狐狸那么大,蜷缩在地上。西陵昀夷撕了片衣袂替它包扎住伤口。

    牧岩道:“我需要它的血来消除瓜州的瘟疫。”

    西陵昀夷,俯身抱起它,抚摸着它的后颈。他那动作带着恋恋温情的味道,“你陪了我六千年了……”

    风狸伸出头,住他脸颊上蹭了蹭,呜呜的鸣叫着,带着伤感。

    六千年,漫长的岁月,荒无人烟的古国,只有这只小兽陪伴着他。可是……一切都要结束了。

    良久将它放在地上,对它道:“去吧。”

    风狸通人性,知道他要送自己离开,绕着他的脚打转,呜呜地低鸣起来,叼着他的衣角不肯松开。

    西陵昀夷终究还是不忍,蹲了下来,最后抚摸了下风狸的毛发,“去吧,他们不会伤你性命的。”

    风狸呜呜鸣叫着,忍是不肯走,声音悲伤的令人难过。

    小毛驴低声道:“它在祈求陪他最后一程。”

    谢瑾宸忽然想到乔雪青那只文狸,有时候禽兽重义尚且胜于人类,“让它再陪陪你吧。”

    西陵昀夷俯身,重新将风狸抱在怀里,向着古城走去。

    高原上的风沙一直吹了半个月,到此时终于完全停下来了,露出头顶上万里碧空,清澈如洗。被风沙掩埋地城池也一一显出了原形。巍峨的古城从地下突了出来,在斜阳画角中蜿蜒耸立。栉次鳞比的屋舍、威严肃穆的宫殿,恍如昨日,连同城墙上的刀痕与血迹,都历历在目。

    木做的栅栏,木制的阁楼,石头做的工具,装水的陶罐、养蚕的簸箕、圈动物的栅栅等等。黄沙隔绝了空气与水,减缓的时间的侵蚀,依旧与六千年前没有太大的变化。

    西陵昀夷赤足走过这城墙,踏过那些血迹,那是他的血,还是他的血,已然不可知。

    似曾相似的感觉在牧岩心中浮起,仿佛一种经久的羁绊,被一双神秘的手揭开,今日或许就是终结,她莫名的生出这个念头。

    他们走过城墙,走过玄武岩的官道,来到西陵古国的王宫前。参天的石柱,黄铜的石门,虽隔六千年依然带着威严端庄之气。

    西陵昀夷来到宫门前,尘封的殿门自动打开,发出吱呀的声音。阳光倾泻进去,空气中弥漫着尘土的气息。眼睛适应了阳光之后,他们看到殿门后站着一个人,——一个活着的人,在尘封了六千年的宫殿里。

    西陵昀夷在看到他的一瞬有微微的怔忡,随即听到身后的牧岩疑问地问,“施言师兄,你怎么在这里?”

    “牧岩。”

    西陵昀夷站在他们交错的目光之外,带着悲伤而解脱的笑意。六千年了,生生世世,皆是如此,早该习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