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二节 殷殷其雷,霏霏其雨。睠睠怀人,曷其有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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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后三日之间,舒娥便在明赫堂。殢殩獍伤皇上多数时间不在,每日去看一两次,只留全福在福宁殿照顾。舒娥从全福口中得知皇上这几日去了坤宁殿,去看了兪婕妤,又去探望了琴美人,探望了柳郡君,在春熙馆用了午膳……

    舒娥笑着向全福说道:“全公公身在福宁殿,皇上的行踪还知道得这样清楚……”

    全福说道:“官家回来之后,便让随去伺候他的小宁子一件一件告诉我了。”

    舒娥本在笑全福知道得琐碎,忽然心里一动,皇上,莫不是想要将这些,告诉我吗?想到此处,只觉得十分不好意思。但随即也想到,自己为何要问全福,皇上这两日去了哪里?难道,自己对皇上,毕竟也是有几分关心的吗……

    都说夏日的天,像小孩儿的脸,说变就变,方才还是晴天,片刻便起了风。只是夏日的风也是闷热之极,没有丝毫凉爽,乌云被大风推了过来,端端挡住了太阳。舒娥正和全福说着话,福宁殿的另一个小太监忙忙跑了过来。跟舒娥打拱行了一礼,对全福说道:“全公公,瞅这天色,是要下雨了。”

    全福点了点头,对那小太监说道:“你这就去拿把伞来,我送永安夫人回去。”

    那小太监说道:“小的多备两把伞,我送永安夫人回去,全公公便去熠雪馆接皇上回来。”

    全福并不答言,却微微瞪了这小太监一眼。

    舒娥看到全福瞪了这小太监一眼,却并不说话,想来是碍着自己在这里,不便开口训斥他。那小太监尚且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甚是惶恐。

    舒娥微笑道:“既然要下雨,皇上恐怕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皇上此刻是在熠雪馆吗?那顺婕妤怎会让皇上淋雨而归呢?”

    小太监恍然大悟,偷眼看了看全福,全福对他点了点头,神色倒不严厉。小太监忙又说到:“那小的送夫人回去。”

    舒娥正要答应,忽然眼前亮光一闪,忙看了看天。只见大风吹着阴翳的乌云,一道长长的闪电便似银龙一般,张牙舞爪,甚是壮观,心想这样大的闪电,恐怕雷声不会小。果然片刻间雷声便滚滚而来,似乎是天龙驾着战车,从远处飞快驶来,声音轰轰隆隆,由闷郁深沉而越来越响,等雷声最近之时,似乎天地都在颤动。

    舒娥看着天地间如斯威势,又惊又佩,又敬又畏,正看得起劲,忽然在隆隆作响的雷声中,听到全福喃喃祷告的声音。舒娥心里一动,待雷声渐渐止住,对那小太监说道:“相烦取一柄伞来。”

    全福劝道:“看着声势,恐怕雨不会小。好在雷雨结束得快,夫人何不等一等再回去?”舒娥看全福的脸色,满脸都是郑重和肃穆的意味,眼睛中却露着深深的恐惧。借着天上忽明忽暗的闪电光泽,更显得三分可怖,三分凄楚。

    舒娥福了一福,“多谢公公的好意,只是我突然想起一件要事。”说着从小太监手中接过伞来,看那小太监自己也要撑伞,伸手虚按一下,笑道:“你且不必送我,我自己走便是了。待会儿雨势见小,还有事要麻烦你。”

    说着已经撑开伞,走出门外的回廊,转身对全福和小太监说道:“过一会儿还请到永安堂一趟,告诉林公公,说我等一等便回去,叫孙娘子她们不必找我……”说着声音渐远,舒娥已经走了。

    虽然撑着雨伞,然而雨势太大,便似瓢泼一样。再加上一阵阵大风,雨伞随风飘摇,也只能挡住头脸上身,裙裾鞋袜却已经湿了。好在宫中不管大道还是甬路,都修理的甚是平整。不是铺了石板便是铺了鹅卵石,鞋子虽湿,却没有沾上泥。

    打雷之时,全福喃喃的祷祝,让舒娥没有来由地心惊。

    全福久在宫中,久历世故,舒娥不管何时见到他,他都是一副谨慎谦恭、脸露微笑的神态。看见打雷时,这样的惊慌失措,想来,也是因为玉清昭应宫的大火。

    路上一个人影也没有碰着,舒娥加快脚步,一路向东边走去。过了那座青石小桥,便看见了妙元住的房子,于寻常殿堂一般的红墙灰瓦,却多了几分萧索之气。

    舒娥想起妙元的身份来历,不胜感概和好奇,若不是亲耳听到,谁能料到住在这里的,竟是一位公主?但舒娥更为慨叹的,却是她已经,疯了。只是因为看见了一场大火,还是在这场大火里,失去了什么……

    玉清昭应宫大火,是舒娥进宫以来,触碰到的,最令人心痛的谜。

    诚然,这宫中可谓处处皆是谜团。每个人都有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往,每个人都有一些不为人知的悲伤。就连太后,那样高高在上,也难免会有不如意的事。

    可是玉清昭应宫的大火,却使每个见过的人,都为之色变和感伤。

    妙元所住的这座殿没有匾额,大门依旧紧闭,门上柱子上剥落的红漆皮被大雨一打,纷纷落下。舒娥走上前去敲了敲门,然而雨水的声音太大,害怕里面听不见敲门声。舒娥等了片刻,正在担心是不是妙元又晕了过去,忽然门闩被拉开,刚听见门“吱”地一声被拉开,隔着伞边不断滴下来的水珠,尚未来得及看清楚来开门的人是谁,门又被慌忙关上。

    “是妙言小师傅还是妙怜小师傅?”舒娥趁着开门的人还没有转身离去,忙喊道。

    “你来做什么?妙元说过不再见你。”舒娥还没有听出来是谁的声音,但据语气辨别,当是妙怜。

    “妙言在吗?可否请她来跟我说句话?”舒娥心想换做妙言,说不定会让自己进去。

    “妙言刚刚提到你,惹得妙元哭了起来,此刻妙元独自在屋里,谁也不见,你还是快走吧!”妙怜虽在拒客,声音仍是极为温文。只是这语气中一股恳求的语气,让舒娥几乎快要答应了。

    “上次她便是先哭了一阵,然后才晕了过去,是不是?她的身体已经受不住这样的折腾,倘若今日重行晕倒,这样的大雨,再去找来御医,也要耽误不少时候!”舒娥对着门后的人说道,只是雷声还在隆隆传来,舒娥几乎是喊着说出了这些话。

    果然妙怜似乎也怕舒娥所言成真,竟不再开口劝她离去。

    “你知道我懂些医术,虽然不济,然而总算帮得上忙。一旦有了什么缓急之情,有我在这里,你们去请御医,也可以从容些。”舒娥这样振振有词地说着,其实心里也很难为情,感觉自己就像是在自卖自夸、自吹自擂一般大言不惭。

    “你……真的有把握吗?”妙怜的声音微弱中透着犹豫。

    “解铃还须系铃人。若她今日伤心真的与我有关,我去解释清楚,岂不是好?与其这样让她独自难过而束手无策,倒不如让我进去一试……”其实舒娥心里,也在问着同样的话,我,真的有把握吗?只是,既然来了,便没有想过就此回去。不管自己是否有把握,总算知道一些救治之法。妙元的身体,实在已经经不起折腾了。

    话还没有说完,门再次打开。妙怜的脸上兀自带着犹疑地神色,但还是做了个相请的手势,请舒娥进去。

    妙言看见妙怜领着舒娥一起进来,心中十分惊讶,但随即便欢喜起来。忙取出一块干净棉布,让舒娥擦一擦头脸。便又拉着舒娥往内室走去,让她换一换鞋袜衣裙。舒娥见妙言的神情平静,知道妙元此刻尚且无事,便随妙言去了她的房间,换了一条青灰裙子。

    妙元的屋门却被紧紧关着。舒娥示意妙言和妙怜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惊慌。伸手敲了敲门,却没有人应声,不由得又担心起来。

    “妙元,开门……”舒娥轻轻喊道。

    “你是谁?”似乎是察觉的这声音不甚熟悉,妙元立刻警觉起来。舒娥扭头看了看妙言和妙怜,点头示意她们不要担心。

    “永安堂,曹舒娥。”上一次,妙元便是听见了永安堂,而对舒娥大发脾气。但是舒娥还是直接说了出来。

    里面哐地一声响动,却又不是茶壶茶碗落地的声音,倒像是椅子倒在了地上。舒娥猜想是妙元起身猛了,撞到了椅子。然后便是一阵沉默。

    舒娥只在担心妙元会不会被自己的突如其来气的晕了过去,上次赶自己走的时候,妙元的神色看起来那样憎恨自己。突然眼前的门打开了。

    妙元开了门便转身进去,舒娥跟进来,只看到一个背影,还是一袭黄衣黄裙。细数起来,见妙元这几次,每次,她都是这样一袭黄色的衣裙。

    舒娥掩上门,心里正在忖度该说些什么好。看来听见今日的雷声,妙元倒是没有上回那样害怕。两人皆不说话,忽然外面几道明亮的闪电,电光透过窗子,霎时便将屋内照得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