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哑巴

六零流光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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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小波讲完,夹了一大块烤肉塞到嘴里吧唧吧唧的嚼。我特别好奇的问他:“你在社区干的时间也不长啊,这些事情,你是从哪听来的?”

    程小波一嘴肉,含糊不清的说:“他呆着没事自己就往外讲啊!你别看他jing神不太好,讲故事才有意思呢。绘声绘se的,外号吴大白话,可爱跟人唠嗑了。”

    我说:“那正好,我还想找他问点事呢。”

    程小波两肩一丛,说:“现在不行了,他在jing神病院关着呢,怎么也得观察一段时间。能不能放出还两说。”

    我认真的请求他:“你就当个事儿办吧,等什么时候能看见他了你马上给我安排安排。”

    程小波斜着眼睛看了看我:“什么事儿啊?整的还挺重要。”

    我把烤盘上的肉都翻了个面,姑意把事情说的很严重:“你还记得那天我给他铺地板去吗?我昨天去找高人问了,那件事情解决不明白,咱们几个都得死。”

    程小波端起面前的酒杯,一口喝干,眉头紧锁的问:“至于这么严重吗?还都得死?”

    我神se凝重的点点头:“跟你解释也解释不清楚。对了,你听说过窟窿山吗?”

    程小波思索了一下:“窟窿山……没听说过,你找那地方干啥呀?”

    我说:“那天你去的晚可能没听见,就是你们社区那个吴大白话说的。”

    程小波努力地回忆了一下:“虎子哥不是说他让黄鼠狼子上身了吗?那不就是黄鼠狼子说的吗?”

    我让他问的有点闹心了:“对啊,差不多了。”

    程小波把筷子放下,来了jing神:“我还以为是怎么回事呢?黄鼠狼子借人嘴说话以前我听别人讲过。它们说出来什么地名你没地方找!我听我们社区一老大姐讲过,她就在农村见过黄鼠狼子借人嘴说自己是从什么棒棒山来的,后来你猜是在哪找着的?在柴火垛里!劈柴不就是一根一根的棒棍子吗?还堆起来像山似的。她还说过什么悠悠山的,你知道是在啥地方吗?”

    我也放下筷子全神贯注起来:“在哪呀?”

    他得意地一笑:“你见没见过农村挂在房梁上的摇篮,咱们小时候叫悠车。那黄鼠狼子就在一架悠车里猫着呢,它管那个叫悠悠山!”

    我一拍脑门恍然大悟:“哎呀老程,你是高人啊。你要是不说我还在这瞎蒙呢!”

    程小波一语点醒梦中人,也是我这两天脑子太混乱了,类似的事我自己小时候就遇到过,怎么没想起来呢?当时亲眼见到黄鼠狼子上了一个哑巴的身,口口声声的说它家住在黑金山。虽然不太确定,可程小波刚才说的那座山和黑金山绝对是同一个思路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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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道大家还记不记得“毛球事件”,我听到“黑金山”就是在“毛球事件”的第二年,也就是一九八八年。那一年对于我姥儿家来说是很有意思的一年,因为在这一年家里有大半成员都奔波外。

    先是我老舅入伍,去到了内蒙与黑龙江交界的一片刚被大兴安岭火灾肆虐过的土地;然后,我姥爷和我大舅被单位指派到广州工作一年;紧接着,就是我姥家的老房子动迁。那时候厂里的单位都会帮职工解决临时安置房的问题,我姥儿家便被安排在大西门外,一间电缆厂销售门市部的阁楼里。

    大西门,又称怀远门,建于明天聪年间,是盛京八门之一。据说古时大西门外曾经是处斩犯人的法场,凡处决死囚必定由此门而出,所以又被称之为“鬼门关”。老人们有一句很解恨的骂人话——“你个出了大西门的”,跟老bei jing“上鹤年堂买刀伤药”有异曲同工之妙。而且早年间大西城门上有六个小孔,其它七门则没有,遂有“鬼门六眼”之谈。直到现在朋友间相互抬杠也常说:“看你一副鬼眉溜眼儿的样子”就是“鬼门六眼”的谐音。

    我姥儿家住的这间阁楼,给我留下最深刻印象的就是一条长长的木楼梯,楼梯口处挂着一只装着楼上住户电表和电闸的变电箱。变电箱的门早已不知所踪,只剩下一个锈迹斑驳的破铁盒子。

    阁楼上住了七八家,都是被临时安置到这里的,没有一家坐地户。我姥儿和我老姨住在楼梯把头第一间,现在我对其他的邻居没有什么回忆了,只能记得三个人。

    其中一个,是孤身一人住在最里边的哑巴,姓什么我早忘了。听大人说聋哑人有天聋地哑之分,这个哑巴是由于小时候受过伤才不能说话的,但他并不聋。每次见到他我都会很有礼貌的叫哑巴叔叔,而不像别人家的淘气孩子一样围着他哑哑的讨嫌,所以他看到我总是笑眯眯的摸我头。哑巴白天是电缆厂的临时工,在锅炉房里干一些打杂的活,每到傍晚还会推着倒骑驴出去买菜。记得那年夏天,他在一筐韭菜里找到了一只小青蛙送给我,我欢天喜地的把青蛙拿回家装在一个罐头瓶里养着,没事儿还让我爸出去捉蜻蜓喂,可一个礼拜之后青蛙居然从罐头瓶里消失得无影无踪,成了我家的一个悬案。

    另一位是和nainai住在我姥儿家隔壁的小男孩,比我小两岁,叫小宇。他特别的聪明,在外面的时候什么淘气捣蛋的事都敢干,回到家却能立马变成乖宝宝。他家比我姥儿家搬去的早,所以对大西门一带很熟悉,经常带着我一起出去玩。

    最后一位是个非常漂亮的阿姨,姓薄。薄姨并不住在这里,她在楼下的门市部上班。她对我特别的好,我也十分喜欢屁颠屁颠的跟着她。后来有人提议让我认她当干妈,可我妈死活不同意,总觉得我有亲妈就不应该再认干妈。

    当然这些都是闲话,咱们言归正传。我要说的事情发生在冬季,一个礼拜天的下午。我妈带着我来到我姥儿家,我门都没进就跟小宇出去野了。我们玩的这一带都属于电缆厂的地头,厂子规模不算小,除了这趟阁楼和门市部挨着大马路以外,后面是一大片平房居民区,住的多是电缆厂职工。居民区再往后,是哑巴工作的锅炉房,我和小宇最喜欢去那里爬煤堆。过了锅炉房才是电缆厂厂区,离门市部少说也得有个百八十米远。

    我和小宇一直在煤堆上玩到天擦黑才回家,一进门我就便觉得屋里大人们的气氛不对。我妈一把把我拽到身边,凶着脸喝斥道:“给我站好了!你说,你下午干啥去了?”

    我特别害怕她的大眼珠子,可想来想去也没觉得自已犯什么错误,于是低着头胆怯的回答:“就和小宇上锅炉房玩去了……”

    我妈不依不饶:“你现在去把小宇给我叫来,我问问他?”

    虽然我年纪小,但知道不管有没有犯错,只要把小宇叫来肯定得跟我一块挨训。如果那样的话,恐怕小宇以后也不会再跟我一起玩了。于是我只好站在屋子zhong yang,不说话的摇摇头。

    我妈以为我心虚了,指着我厉声质问:“你老实说,你是不是偷着拉电闸玩去了?”

    “啊?没有哇!我就和小宇在锅炉房煤堆上玩来的啊。”我无辜地辩解道。

    我妈一看我不承认,火起来了:“你个小兔崽子还学会撒谎了?”做势就要打我。

    我也真争气,咧开嘴就哭。直到多年以后我回忆起这段往事,觉得我哭并不是因为怕我妈打,而是因为心里实在委屈。

    我姥儿见我妈要动手,赶紧把她拦住,抱起我和声细语的说:“大光别哭了,你妈怕你过电。大光跟姥儿保证,以后再也不玩电了啊。”

    我在我姥儿怀里哭得更厉害了,因为我认为最亲近的姥姥都不相信我,边哭还边呜呜的说:“我没拉电闸……我就是没拉电闸嘛……”

    我妈看我哭,更来气了:“你还学会犟嘴了?好几个邻居都看见你拉电闸了。说你小嘎豆子个不够还搬个坛子踩着,你劲儿挺大呗?你长能耐了呗!”说着,伸手上我姥儿怀中想掐我。

    我姥儿抱着我往后一闪,可灯突然啪的一声熄灭了,只有黄昏的夕阳从不大的窗户里照she进来,屋里显得那么幽暗。

    我妈吓了一跳:“怎么又停电了?是不是你刚才给弄坏了?”

    我姥抱着我劝:“小敏,你行了啊!刚才大光不在家的时候停电赖他拉电闸,现在大光在家呢,那就没有咱家大光的事儿了。说不定是他们几个看错了。”

    大人对待小孩子总是一副得理不让人的口气。哪怕教训到最后的时候发现是误会,也得加一句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其实是强烈的家长自尊心在作怪,不愿意承认自己错罢了。我妈就是典型,她仍然气乎乎的说:“肯定是这小兔崽子刚才给电门整坏了。你看吧,一会人家还得来找来。”

    我妈话音未,房门口就传来了咣当一声巨响,紧接着便是稀稀拉拉的脚步声,夹杂着街坊四邻的议论纷纷。不过,听了半天也没有一人来敲我姥儿家的门。

    我姥儿对我妈说:“你看,我就说咱家大光不能这么淘。拉肯定是抓着拉电闸的人了,咱们也出去看看吧!”说着就抱着我带着我妈和我老姨一块出了门。

    楼下已经围了十来个人,都是住在阁楼里的。人们把哑巴围在中间指指点点,哑巴满脸通红,正手舞足蹈的“阿巴阿巴”的比划着,像是在解释什么事情,听声音特别焦急。

    哑巴旁边的变电箱被人用一块积酸菜用的大石头砸的零七八碎。那块石头到少也得二三十斤,如果是哑巴砸的,那他的力气可真够惊人的了。

    人群里有人揪住哑吧不放,大喊“抓现形了”;还有大言不惭的诋毁道,难怪都说聋子jian哑巴坏,今天可算见识到了;更多的人在说风凉话,都是邻里邻居没仇没冤,你砸哪门子电门啊?是不是有病啊;其中一个老头最过分,用手指在地上比划个圈,狠狠的往里吐了一口痰——这好像是对哑巴最大的侮辱。

    哑巴急了,从口中发出杀猪一般的嚎叫,然后就像个泄气的皮球一屁股坐在地上不动弹了。要说这临时凑在一堆的邻居,跟住了几十年的老街坊就是没得比,不懂得什么叫息事宁人,一个个得理不饶,没完没了的指责谩骂哑巴,简直有些仗势欺负人的味道。

    突然,坐在地上的哑巴猛的抬起头,目露凶光的扫视着四周围每一张面孔,他居然张嘴说话了,说话的动静还尖声尖气,像是掐着嗓子:

    “黑金山上是我家,黑石黑土有黑沙。石去土飞沙子走,偏偏吓坏我的娃。”

    众人一听当时全傻了——哑巴说话了,不仅说话还念了一首打油诗!这得受了多大的冤枉啊?是不是连老天爷都看不过眼了?

    哑巴念完诗从地上一骨碌蹦起来,指着众人说道:“你们不让我家消停,我也不让你们过舒坦了。我告诉你们,我现在要搬家了,得给你们留个念想。”

    人群里一个讲话的都没有,哑巴用手指头挨个指了一遍,指到我的时候,他还愣了几秒钟,从鼻子里哼出一声jian笑:“哈哈!还有你个小崽子!我现在不碰你,有咱们好好掰扯掰扯的那天。”说完,哑巴就直挺挺的昏倒在地。

    邻居们没人敢上前看,站在后排的开始悄悄的退回去。有先走的就有跟着走的,呼呼啦啦的全都回家了,把哑巴独自扔在地上,身边只留下我们一家四口人。我妈把我从我姥儿怀里接了过来,抱得紧紧的。我能感觉到她浑身上下在颤抖。

    我姥儿走到哑巴跟前,拍了拍他:“哑巴,你没事吧!”

    哑巴缓缓转醒,在我姥儿的搀扶下艰难的站了起来,对我姥儿笑笑步履蹒跚的往家回。路过抱着我的我妈旁边时,还停下来想伸手摸摸我的脑袋。我妈往后一闪躲开了,哑巴没摸着。我在我妈怀里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还关切地问了一句:“哑巴叔你咋了?”

    哑巴没搭理我,扶着楼梯扶手上楼回屋子里去了。

    我们进屋之后,草草的吃过饭。也不知道我姥儿跟我妈商量了一些什么事情,几天之后就让我认了薄姨当干妈。后来我都挺大了才知道,原来拜干妈是有讲究的。太高深的我也讲不出来,大概理解就是:母xing是伟大的,特别是小孩子有两个母亲的保护妖魔鬼怪便不敢轻易来犯吧。不过,我家和干妈家只保持联系了几年,就不知因为什么断了走动了。

    就在这一天晚上,电缆厂的锅炉房里燃起了熊熊大火。火势蔓延到厂区,把厂房全都烧毁了,还波及了不少住户。有没有人员伤亡我不太清楚,但那天晚上出动了好多辆消防车,火却怎么扑也扑不灭。似乎在大火里面有人故意纵火一样:消防员们扑灭了这头那边烧,把那边也投扑灭可原来不再烧地方又重新窜出了火头。大火着了整整一宿,直到第二天凌晨没什么可烧的东西后才缓缓熄灭。

    消防人员进入火场勘察,发现在锅炉房院里已经烧成白灰的那堆煤渣上,躺着一具赤身**的尸体。衣服早就被烧成灰烬,但皮肤上却没见一点烫伤。这具尸体正是哑巴,他是被浓烟呛死的。

    住过老房子的人都知道,一旦发生什么离奇的事情,随之而来的总有各种各样的传言在人们之中不胫而走。剔出那些特别离谱的不说,关于电缆厂大火其中有一条传言是这样的:电缆厂锅炉房的煤堆里,搬来了一只黄鼠狼子,哑巴每天铲煤惊动了它。后来黄鼠狼子不高兴了,就怪罪起电缆厂和四周的居民。它附在哑巴身上威胁了四邻一通,临搬走前还放把火给电缆厂烧了。而哑巴口中的黑金山,就是锅炉房院里又黑又亮的煤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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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九八八年我还很小,很多细节记得并不清晰,后来听家里人闲聊过,也没太当回事。还夸奖黄鼠狼子很有诗情画意——一个破煤堆在它嘴里形容成了黑金山,好像是很了不起的地方一样。

    如果按照这种思路往下捋,只要是高高的一堆还带有不少窟窿的地方,就有可能是窟窿山。可想到这里,又犯起了愁。要是没听过后来传言的,打死我也猜不出黑金山和煤堆能有联系。对于窟隆山,虽然有了思维方向,不过再往深一合计可选的范围似乎比原来更广了。

    程小波看我一筹莫展的样子,想让我歇歇脑子别再绞尽脑汁。喝点酒好好睡一觉,回头他陪我一起慢慢想,保不齐哪天灵光一现就有答案了呢?

    我端着酒杯觉得百爪挠心,明知自己陷入了一场麻烦却根本连丁点头绪都找不着。这提心吊胆的滋味还不如来个妖jing大马金刀的跟我干一仗痛快呢。我觉得是时候既然程小点波能帮我一起想,干脆让时斌也一块帮忙,一来我们同为当事人;二来,他看上去一副博览群书的模样,说不定旁征博就能找出答案。至于虎子舅……还是先算了。想到这我立马掏出电话打给时斌。

    电话通了,时斌的声音听上去很疲惫。我问他:“时哥,忙啥呢?有空吗?”

    没料到时斌在电话里告诉我,时姥摆在灵堂上的遗像昨天半夜莫名奇妙的丢失了。睡觉前,时斌给他nainai还上了柱香,半夜起床上厕所才发现遗像不见的。还真见鬼了呢!

    我忙问:“时哥,现在找着没啊?”

    时斌无奈的说:“我家就那么大地方,找着就好了。这年头还有入室偷老太太遗像的……唉算了吧,大光,你给我打电话干啥啊?”

    我忙回归主题:“时哥,我昨天下乡去了,有位高人给我指点了一下,我没太听懂,想找你一块儿分析分析。不知道你有没有时间?是关于你跟我一起去望江苑那天的事。”

    时斌很爽快的答应过来找我。放下电话不大一会儿功夫,他就邋里邋遢睡眼惺忪的到了饭店。待他先跟程小波寒暄完,我便把华小仙姑让我去找窟窿山和对关于寻找窟窿山的想法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他。

    时斌听得很专注,歪着脑袋一直在思考,听我讲完了他才说:“大光,我现在有点乱。等我回去好好像研究研究。”

    刚说完,时斌的电话响了,接起电话只简单的说句“我们在一楼最里边”就挂掉了。

    我问他:“时哥,你又找别的朋友过来了吗?”

    时斌说:“不是别人,来的路上我找安澜了,她说她也过来。那只黄鼠狼子不是说我们几个人有一个算一个谁也跑不了吗?这是大家的事,大家应该一起研究。”

    我笑了:“你是不是对那丫头片子有兴趣了?”

    时斌也一起笑:“大光,你不用逗我。我可是有老婆的人,我倒是看你俩挺般配。”

    原来我妈说的没错,时斌真的结过婚了。不过看起来一点都不像,也没听他提过。我刚想继续问,安澜便风风火火的走进饭店,看见我们一桌人也不客气,大大咧咧坐了下来:“哎?虎子哥没来吗?”

    时斌解释道:“没来,我刚才给他打电话他说太远不爱动了。”

    安澜有点失望:“我还想跟虎子哥说点事儿呢。”

    我白了她一眼:“别一口一个虎子哥叫得那么亲,我不爱听!”

    安澜牙尖嘴利:“哎哟呵!我当是谁呢?大外甥,你不说话你老姨我还没看见你呢!车修好了吗?”

    一提我那辆连续肇事的福田面包,气就不打一处来。索xing不再搭理她这茬,省得她哪壶不开提哪壶。

    时斌说:“妹妹,你找虎子哥想说什么事儿呀?”

    “别提了!”安澜一副死里逃生的嘴脸:“昨天晚上在公司加班遇到的,差点没吓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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