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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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这女的有一个要求,那就是要老树的道行。

    有情百年一场欢愉,无情万年只是枯坐,不知道在这扎根多久的老树同意了。用自己一身道行。来换这一场姻缘。

    这女人告诉老树,66年会有长灭道浩劫,到时候她会过来履行诺言。

    然后女人带着那上吊的戏子女尸消失不见。

    然后老树等到了破四旧,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愣头青来了将他砍了,宣扬科学。破除封建迷信,可这赤色本不就是迷信吗!

    老树不甘心,本来想作难,可是那许诺给他一场姻缘的女人来了,跟它说时间刚好,是时候拿走他的道行了。它被砍掉之后,有关于自己是一个老树的记忆,有关于那上吊女尸的记忆都会消失,用那一生匹练道行,换的是柴米油盐,换的是朝耕夕作。

    女人,自然是那上吊的女尸,不过他要二十年后才能见到她。

    然后两人就像是正常人一样,慢慢长大,然后二十年后像是相遇,以最普通的身份,生活在最贫困的乡村,黑发见黑发,白头送白头。

    最朴实的一生,像是繁华落尽后的平静。

    男的叫王金石,女的叫宋倩苼。

    今生。前世。

    我爸,我妈。

    我像是听那最美的童话故事一样,听完之后,看着低着头不说话的我爸,这老农突然就陌生了,但就算是他说的都是真的,那他还是我爸啊!

    我转头看那陌生的美艳戏服尸体,怪不得我爸之前说过我妈是一个绝美的人,只是我怎么不能把这个女尸跟我妈联系在一起啊。

    那个有点白头发,带着老年斑的村妇才是我妈啊。那个刚才被口罩女害掉的女人才是我妈啊。

    我看着倒在地上的口罩女,眼泪一个劲的往下流。

    要是那个不是我妈,那口罩女不就没杀我妈么。

    我害死了她?!

    我亲手杀死了自己喜欢的女人!

    "傻孩子......"那戏服女尸摸了我一下,手冰凉,我有点抵触的往后退了一步。

    "啪啪啪......"庆和姑在那边鼓掌,说:"多感人,多感人的一幕,一家团圆,母子相认,戈贱人啊,戈贱人,我不得不佩服你这手段啊。"

    "你是我妈?"我问前面的那美艳少妇一句。

    她点头,又摇头。

    "你妈,你妈就是你姥姥剪刀下面的一幅画,这也是逆天了啊,给这纸人送了一生,天底下能做到的,也就这戈老太了。"庆和姑在那说。

    后来这少妇解释,我算是听明白了,因为红衣戏服女尸,其实早就死了,这世界上没有死后重生一说,我姥姥用那逆天的手段,剪了一个纸人,然后抹掉这戏服女尸鬼魂的记忆,把鬼魂附着在那纸人身上,然后让她陪我爸走完了这一生。

    小东西跟栓子两个也不知道啥时候又被定住了。

    "杀你不用等到明天。"我妈淡淡的说了句。

    庆和姑反笑了一句,是吗,然后从身上掏出来一个白色跟记事本样的东西。

    "大黑子,你可记住了,我还是那句话,不是姑姑害死咱们村子的人,是你姥姥!"庆和姑说完这话,双手高举着,冲着我们村子的那些人就跪了下去。

    我一看她动真格的,心里害怕了,毕竟这是一两百口子人命,挣扎着想要过去把她拦住,可是被我妈抓住,她摇头说,拦不住了,她那手上是我们村子人的生辰八字,现在被她催发的,就跟那生死薄一样了。

    现在的庆和姑虔诚就像是朝圣一样,她跪在地上嘴里嗷嗷呜呜的喊着,本来这地方就有雾气,她这一叫唤,就像是有了什么催化剂一样,让这整片天空变的沉闷起来。

    倒是没有天地异象,但就像是秋高气爽的天,突然变成了夏天将要下暴雨之前的那沉闷天一样,不论身心,都让人感觉难受。

    我心烦意乱地看向我妈,她抬着头,看着天,叹口气,说:"傻孩子,要变天了。"

    我啊了一声,没听明白。

    她定定看了我眼,说:"让妈抱你下行吗?"

    我还是转不过弯来,虽然现在闹明白了,这跟之前我妈的灵魂是一个,可我还是熟悉那个我姥姥用纸人扎的那个妈。

    她看见我迟疑,微微一笑,遮不住脸上的失望,轻声说句:"傻孩子,以后的路,妈就不陪你了,这就像是黄粱梦一场,感谢你姥姥,感谢有你跟你爸爸,我不恨了。"这时候庆和姑嘴里的咒语越来越急,我恍惚的感觉这天都要压下来了。

    听见我妈说这话,一想到庆和姑说的明天就看不见她跟我爸了,我难受心里像是刀剜一样,最痛苦的时候不是死别,而是你只能眼睁睁看着离别,你无能为力。

    我哭着过去抱住她,她身子好冷,她轻声笑了下说了声:"傻孩子,记住,你姥姥叫戈惊鸿,通天的人呢,这一辈子,她不欠别人。今天这债,你爸跟你妈来还,好好活下去,给你姥姥报仇!"

    我还没听明白,后脑勺感觉一痛,然后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我妈看见我昏倒之后,摸了摸我的脸,微笑的把我放在地上。

    站起身,捏了一个莲花指,那红色戏服宽大,这一个动作撩人妖娆,妩媚的像是画中人。

    她本就是倾国倾城的绝世戏子。

    她本就是祸国殃民的妖孽人物。

    "傻木头,见我这一辈子糟糠,是不是都腻了?好好看看我,你婆娘俊俏的紧呢。"她手挽了一个花,衣裳猎猎。

    "从你是颗树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有灵性的,那天晚上我吊死在你怀里,穿着这一身大红,为的就是成为这天底下最凶最厉的恶鬼,我要报复,我要报复这害我的人,我要报复全天下的男人,可是你这傻木头出现了,这一辈子啊,平淡的紧呢,我当初也是一呼百应的大花魁,你说怎么就死心塌地的跟你过了这平淡的一生呢,因为爱啊,相濡以沫才是爱啊,你说你怎么这么傻,这一身修行,全葬送在我身上,不值得。"我妈妈就是在那说,我爸爸一直低头,不说话。

    "罢了罢了,傻木头,你当初是不是被我模样迷惑了,难为你了,跟这辈子的那黄脸婆的我过了一辈子,没让你在我最美的时候撞见我,你不是在乎,我在乎啊,女为悦己者容,我给你唱个曲,舞场戏怎么样?"我妈背对着我爸,不说话了。

    "你看你这傻木头,一定是高兴坏了,都不会说话了。"我妈背对着他,强忍的泪流满面,血泪两行。

    "辛苦最怜天上月,

    一夕如环,

    夕夕都成玦。

    若似月轮终皎洁,

    不辞冰雪为卿热。

    无那尘缘容易绝,

    燕子依然,

    软踏帘钩说。

    唱罢秋坟愁未歇,

    春丛认取双栖蝶。"

    红裳猎猎,山风阵阵,那一颦一笑,雾霭中似鬼似仙,脸上笑的越是无邪,眼里流出的血泪就越是浓烈,那一抹红,绝世的红,终于在这坟头上翩翩起舞,画出那垂死的幸福。

    "傻木头,我知道已经没了来世,知道这轮回中早就没了我们的位置,但是我想说的是,倘若这天下没你这树木,也太无趣了,等我,就来!"

    庆和姑跟瘸子六现在把我们整个村子的人献祭,抵抗这坟地的绝脉,想要打开我姥姥的棺材,用这人命来跟天地运道斗,村子的人已经开始七窍流血,眼看着就不行了。

    那天地运道化成头顶上的那片天,已经开始压下,要把这些人生生的碾死在这,估宏狂号。

    只不过我妈仰头一啸,那低头认错的化成枯树的我爸突然就拔地而起。

    那抹红踩着那枯树,

    过山巅,

    跨大江,

    朝着那夜幕后面的星星钻去,

    撑天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