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决意

陈旧的翅膀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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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妮塔带着图拉克走向海边。

    考西亚的海岸呈南北向,中央略朝内陆凹陷,地形像是一轮弯月。近岸浅滩一半是泥沙,另一半是拳头大小棱角锋利的石块。与伊姬斯的白沙滩上自然发展起来的良港相比,这里无疑不具备最佳的设港条件。然而,西瑟利亚地区沿岸由北到南,从冰冻洋的余脉一直到温暖的法卡勒斯海,多半是陡峭的白悬崖。少数的狭湾或是缺乏通往内陆的道路,或是湾内礁石密布难以停靠船舶。只有靠近北方的地方,由于创世之初冰川的侵袭而形成考西亚这样较为平缓的地势。神所创造的智慧种族,具有改变周边环境的巨大力量。首先是精灵,后来是人类,在碎石密布的浅滩上打起层层叠叠木桩,将码头一直延伸到海水足有两层楼高的地方。船只再不需要冒着船底被石块磨破的风险靠近岸边,只须停在伸出岸边五百多丈的木栈边就可以装卸货物。人员则大部分由大船转乘小船,接送到另一侧更接近市街的短栈码头。

    安妮塔的船独占了一个货运木栈。图拉克随着拒绝被他‘尊称’为阿姨的女摄政走上一侧削平的原木拼接成的长长栈道,脚底下发出噔噔的声音。栈道两边没有设置栏杆,主要是为了运送大件的货物。但据说天气恶劣的时候,海风足以将栈道上的人推入波涛汹涌的海面。图拉克听说过此类的传言,因此小心地走在栈道中央。这不可避免影响到替安妮塔装运远行补给的装卸工。他们大声抱怨着,直到安妮塔吼了回去才悻悻地站到一边。

    “你很怕海吗?”安妮塔问。

    图拉克坚定地回答:“不怕!在西瑟利亚另一个港口,我还拥有一艘游艇呢。”在利亚面前,他当然不能示弱露怯。问题是......,他委婉地解释道:“以前海尔蒂老是欺负我。一次在宁静湖乘船游玩的时候,她恶作剧地把我推下了水。我喝了好几口水才被救上来。自此以后,我再也没学会游泳。”他是一次遭蛇咬三年怕草绳,却没想过海尔蒂当时正处于逆反期,所以才刻意捉弄心里最喜欢的弟弟的。

    安妮塔不怀好意地笑道:“乘船没问题?你不会一出海就晕得上吐下泻罢。”

    图拉克还没回答,伊利芙儿就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我调查过,他并不忌讳乘船。只是一上船就躲在船舱里不出来,直到靠岸为止。所以在船上保护他再容易不过了。”

    如果曾经被图拉克的游历吸引过的克睿莎知道这样个事实,一定会认为受了骗而悻悻不已。图拉克则会强调自己被没有骗人,他确确实实是出过海,只不过周围包裹着厚厚的船舱和甲板而已。

    利亚不禁窃笑。

    图拉克抱怨道:“这是你第一次见到海罢。难道你就不担心掉到海里?”

    利亚憋着笑回答道:“贝拉若斯也有湖。我从十岁起就会游泳了。”

    图拉克无趣地询问多尔夫和格里弗。十名护卫里应该有人不识水性,只可惜今天来的两个都会。多尔夫是在枯燥的军营生活之余学的;格里弗则是在如今已经被抵押的老宅的池塘里自己教会自己的。非但如此,安妮塔的几个随从也都熟悉水性。伊利芙儿没表态,但影子廷的训练应该不会缺少这事关性命的项目。

    说笑间,一群人来到船栈的尽头。

    图拉克的看到安妮塔的海船,不禁露出艳羡的神情——这可比他那艘大得多,也气派得多了。而利亚、多尔夫、格里弗等一直处于内陆的更从未见过如此巨大的船只,只剩下张大了嘴眨巴眼睛的份了。

    安妮塔自豪地说:“我的海上坐骑——坚韧号。”

    即便是在整个西瑟利亚,‘坚韧’也算是一等一的大船了。人站在码头的木栈道上,船的第一层甲板位于并不算矮的图拉克胸口的高度。通过一个三十多度的斜坡,人和货物才能登上船只。粗略的估算,海面下的船底至甲板至少有两个成年人叠加起来那么高。这艘船具备两座桅杆,前桅高约40米,后桅稍短,也有30多米的样子。船头和前桅之间还拉着一面最新式的三角帆。显然,在风况良好的情况下它能像海豚般在海面疾驰。船侧低于甲板两尺的地方开有数十个划桨孔,如果海面无风,上百个桨手也能保证船只的行进速度。

    “哪一天要是我也能拥有这么一艘船,这辈子都不算白活了。”格里弗脱口道。

    多尔夫嘲讽道:“别做梦了!造这艘船少说也要五千....,不,一万帝国金币。靠你的薪水,不吃不喝一百年才够资格。”

    利亚小声问图拉克:“要那么多钱吗?”

    图拉克看着安妮塔。安妮塔笑着把两只手摊开,手心向外——这是一万。她又转个面,手心朝里——这是另一万。好家伙,二万枚金币。安妮塔补充道:“这还只是造船的支出,里面的隔舱和装饰花了五千,伊姬斯和西瑟利亚行商的许可又花了五千。每年船员的开销加上日常维修就在一千上下。这艘船的载重是90吨,每年往返伊姬斯和西瑟利亚两次,运费大致是两千至两千五百。平安无事的情况下净利也就一千五,三万的投入20年才能收回来。要是遇上大风吹折了船桅,或是船体严重磨损,修理费就足够冲抵一、两年的收益了。所以关键不是造船,而是如何通过贸易买卖把造船的钱和维护船只的钱尽快给赚回来。”

    格里弗听得头痛,只得无奈地表示放弃自己刚刚萌生的愿望。这群人里,或许只有图拉克和安妮塔这样的人物才会不惜代价地凭一己之力购置海船这样奢侈的交通工具了。

    安妮塔带着众人上船。第一船桅下一个身材高大,皮肤黝黑的男人等候在那里。

    “帕萨(psha),船长。”安妮塔的介绍异常简单,仿佛这男人与船其实一回事似的。图拉克注意到帕萨平稳的步伐和虬实的双臂,以及船上其它船员流露出的恭敬态度,意识到他是久居于海上的汉子。“图拉克。”他向坚韧号的船长主动伸出手去。帕萨有些意外地呆了呆,见安妮塔的脸上露出嘲弄的笑容,这才将手在衣服上擦了擦,握住图拉克的手。果然,传来的力道足以证明这是只可以在暴风中抓紧舵柄的手。图拉克脸紧绷了一下,勉强止住叫痛的本能反应。

    “欢迎上船。”帕萨船长的语言同样简练。他用握手礼对其它几位一个个表示欢迎。格里弗吸了口气,这才把手伸向帕萨。他有意掂量一下黑皮肤的帕萨的本事,不过结果似乎并不怎么如意。帕萨的神色没有丝毫改变,习惯了挥舞巨剑的格里弗却偷偷伸缩了几下手指,这才恢复原样。

    图拉克觉得格里弗的争强好胜未免有些可笑。不过有这么个不服输的护卫,似乎并不是件坏事。安妮塔任由帕萨船长管理船上的琐事,自己率先走入船舱。坚韧号两侧的划手舱只占了船宽的四分之一,因此内部的货舱和客舱显得特别宽敞。中间的走道将舱室划为左右两排各五个,走道的尽头则是船主的包房。

    安妮塔边走边说:“我让人收拾过了。左边三个舱归你,两个住男客,一个住女客。你和我一起住船尾的贵宾房,能够看到海景的哦。”

    图拉克略显尴尬地说:“这个.....不太好罢!”安妮塔虽然未婚,毕竟是与他的母亲同辈相称的。两人在长达一个多月的航程里共处一室,即便没发生什么,恐怕也会招致别人的闲话。

    “你想到哪里去了?”安妮塔轻轻敲了一下图拉克的额头。“里面有两个卧室的。我们只是共用一个客厅罢了。我让人在卧室间安装了隔音设施,晚上你就是带了女人进去鬼混都不会惊醒我的。”

    图拉克心想,这些恐怕是你给自己找的方便,怎么说得好像是为替我特意准备的似的。

    瞅见利亚脸上露出不自然的表情,安妮塔凑到她耳边悄悄说:“你们几个女的住在一起,少了哪个还不是一目了然?当然,如果是你自己有计划,要抽身也不那么容易。......有了,就说你到我屋里睡的好了。我负责给你圆谎。”

    利亚的脸颊顿时一片潮红,连忙向后退开一步。伊利芙儿没听到两人说了什么,却本能感觉到对自己不利。她向利亚挑衅地皱了皱眉头,意思是‘你别想那么容易骗过我’。利亚的心境更是复杂。

    推开船尾船舱的门,图拉克立刻抛开了委婉拒绝安妮塔好意的打算。进门的客厅宽九米,纵深十二米,船舱两侧和船尾的窗户透入的阳光令室内毫无其他船舱狭小压抑的感觉。地板上铺着厚实的地毯,踩上去就像行走在草坪上一般舒适。四壁挂着精美的灯具和油画,仿佛进入了一座高雅的艺术殿堂。内部的桌子、茶几、椅子、沙发与陆地上任何一个贵族家庭可能选用的没什么两样,唯一的区别就是它们是被钉在木制地板上的。安妮塔甚至还在船舱里摆放了一座等身大小的大理石雕塑,内容是一个**却丝毫没有羞怯感的年轻男子正在吹奏短笛。图拉克猜测这是安妮塔的某个仰慕者送给她的礼物,而且猜到安妮塔虽然非常喜欢雕塑本身,但早就忘了耗尽心力和热情创造了它的艺术家。

    “怎么样?来杯热茶?”在图拉克等人正惊讶时,安妮塔已不知从哪里找来茶壶和茶杯。

    图拉克惬意地坐在沙发椅上,喝着泛着果香的茶水。利亚和伊利芙儿有些拘谨地茗着热茶,伊利芙儿还在猜想木制的船上生火煮水的方式。多尔夫这老兵彻底迷失了,只能学着格里弗的样子端着茶杯。图拉克看着他的样子,怀疑他是不是把好喝的茶当成入口就死的毒药了。

    在参观客厅一侧临着舷窗的卧室时,图拉克按了按松软的床铺,终于下定了决心。“我决定了,明天就搬过来住。与这里相比,岸上的皇家驿馆就像是呆板的旅店套间。”

    安妮塔又引诱地说:“你还没试过晚上睡在这儿呢。海水轻轻地拍击船体,令你如同处于温柔的抚摸之中。至爱的情人即使身在千里之外,也会与你共赴美梦。”这下子,连利亚都有点动心了。

    于是乎,图拉克与他那帮子男男女女的随侍第二天就都搬到安妮塔的坚韧号上。罗琦娅、琴妮、杰萝娜与利亚和伊利芙儿住到了一起,热闹地简直就像贵族家的女校。阿布则很不幸运地与多尔夫等十名护卫凑了一个舱,晚上直抱怨鼾声太响。书记官阿利安第一次住海船,他和克洛伯斯等随同图拉克的幕僚类人物分在第三个舱,落落寡欢之余也算是多了些许好奇。

    船上的日子没过几天,图拉克便收到辗转送来的他在帝国本土的最后一批信件。除了母亲嘘寒问暖的家书、帝国政府按照惯例发送的公文,还夹着来自友人的一封简信。查尔斯鲁缇没像维查耶娜王妃那样,说些克睿莎离开、迦德拉王子获得期盼已久的米索美娅二级事务官的任命、律拒绝代表哭泣之日战役中兽人族的英雄接受帝国授予的焰龙勋章之类曼卡斯城的逸事,而是非常简单地告知图拉克,已经支用以图拉克的名义向墨伊斯借用的七万五千帝国金币额度的三分之一,也就是两万五千枚。短短一个月就用掉那么大一笔财富,图拉克不禁担心最珍视的朋友遇到了难以预料的麻烦。

    查尔斯鲁缇确实遇到了麻烦,而且这麻烦还来自与他同血脉的兄弟。

    一个月前,查尔斯鲁缇收到了纳迦斯家族的召见。出于对自身能力的自信,以及不愿向曾经蔑视自己的那群人示弱的固执,他如约赶往曼卡斯以西的哈拉基镇(chalci)。到达这以魔法闻名的席侬(shinon)王族支裔经营了近百年的小城,是在下午一时的时刻。查尔斯鲁缇毫不声张地找了个旅馆住下,做好充足准备后才骑上马赶赴家族聚居的宅邸。

    哈拉基的街道两侧商铺林立。有些是出售各类怪异的魔法材料的杂货铺,有些是专门制作法杖、水晶球、法器托架的作坊,还有魔法师们选取实验原料的草药店、皮草店、稀有矿石加工店等设施。查尔斯鲁缇一副法师的打扮,一路上自然成为店家竞相招徕生意的对象。直到一个纳迦斯家族的成员认出他来,并把消息传递出去,才打消了大部分人的热情。察觉到路人惊讶而好奇的眼神,查尔斯鲁缇不知是该觉得骄傲,还是该觉得悲哀。

    说是纳迦斯家的宅第,其实是个占据哈拉基镇四分之一面积的聚居地。数百幢建筑呈车辐形状放射性依次排列,相互之间紧密依存,外围的房子更结合为城墙般的防御体系,由此构成一个内外有序的整体。只有纳迦斯家族最核心的成员才有资格在这里拥有一席之地。而三代以内没有出一个魔法师的、出身可疑且无法获得家族长老认可的、长期从事与魔法界无关事务的,都会被毫不留情地‘请’出去。比如查尔斯鲁缇,就从未在此拥有一砖一瓦。

    门口有人等着迎接查尔斯鲁缇的到来。查尔斯鲁缇清楚记得其中一个与他年纪相近,小时候还和其他人一起欺侮过他。然而今天,这幼年时的恶霸对查尔斯鲁缇的态度极其谨慎,甚至还有些畏惧的意思。查尔斯鲁缇知道他也是一名魔法师,还获得过法师行会的正式授杖。想必查尔斯鲁缇的声名已经传到这里,威慑住了那些曾经对他不屑一顾的家伙。

    查尔斯鲁缇下了马,把缰绳随意地丢给迎接他的人。一个人接过后,拉着马走往后面的马棚。另一个则带着查尔斯鲁缇向里走去。里面的道路蜿蜒曲折,一些小巷仅供一人通过。查尔斯鲁缇回忆起纳迦斯家族的历史,想到这个家族始终担负着与当政的尼森哈顿皇族格格不入的角色。在皇族内部都经常发生灭门惨案的背景下,纳迦斯家族的敌对和谨慎,可以说是一种坚持,也可以说是一种顽固。而查尔斯鲁缇,就是继承了这种顽固。

    走到建筑群中央最高大的主宅,有另一个人接过带路的职责,将查尔斯鲁缇带到家族的议事大厅。这是他第二次出现在这里,上一次还是借着他的父亲狄奥多德离奇死去,一群家族掌权者讨论他的未来的机会。十多年了,他们一直把他当作不必再操心的人物,放任他像野草一般生存或死去。直到今天.......

    三位年老的长者从另一个门进入,查尔斯鲁缇认得他们每一个的面孔——埃布罗恩(ebroin),六十九岁,纳迦斯家族资历最老的**师;邹伊(zoe),五十一岁,被誉为纳迦斯家族在希斯塔斯之后最强大的战斗系魔法师;塞奥菲鲁斯(theaphilos),六十三岁,精通咒术的智者。他们三个的影响力,几乎就可以代表纳迦斯家族所有长老的决定。

    “查尔斯鲁缇,你很准时嘛。”埃布罗恩皮笑肉不笑地说。

    屋子里没有摆放椅子,更没有提供茶水。查尔斯鲁缇已经明白其中的含义。“不是正式的议事,却能让三位长老同时出现的邀请,我又怎么敢晚到呢?”他略带讥讽地说。

    埃布罗恩没料到查尔斯鲁缇在他面前依旧那么倨傲,他的脸当即就冷了下来。“听说你这几年闯下不小的名头。赫萨比斯的游历,驾驶巨大的魔法堡垒参与皇帝的远征,与自己的王子朋友一起救了迈索睿恩大司祭的女儿,每一项都是可圈可点的壮举啊。呵呵!”他的夸奖,就像是念着事先准备好的稿件。

    见查尔斯鲁缇没接话,邹伊?纳伽斯觉得应该发挥自己女性的亲和力。“埃布罗恩长老的意思是,作为纳迦斯家族的成员之一,你的表现确实出乎我们的意料之外。”

    “纳迦斯家族的成员?我是不是该对这个晚到了二十年的称谓表示感谢?”查尔斯鲁缇的嘲讽渐渐变得尖刻。

    邹伊一时语塞。过了会儿,她才讷讷地说:“我们从没说你就不是纳迦斯家族的人啊。你不但保留了你父亲传给你姓氏,我们还允许你继续居住在他名下的屋子里。”

    “是曼卡斯的公寓,而不是哈拉基的老宅。”查尔斯鲁缇冷笑着指出。“不知是谁想出来的?先让米南德继承曼卡斯的房子,再以赠与方式转移到我的养母苏卡名下。整个过程中完全没有我的名字,仿佛我是透明的,或者根本不存在似的。如果不是苏卡的好意,我就算流落街头都不会有哪个纳迦斯家族的人出面罢。”

    邹伊无奈地看了埃布罗恩一眼。他们参与过的决定,如今看来的确有些过份。不过查尔斯鲁缇当时就像狄奥多德所闹出来的丑闻的某种实体化,纳迦斯家族无论如何都希望淡化那孩子的存在。

    埃布罗恩闷声道:“陈年烂谷子的事了。现在你还想怎样?再把那房子转给你?”

    “谢了!”查尔斯鲁缇简短地回答。

    一时冷场。

    唯一没有说话的长老塞奥菲鲁斯终于站了出来。“查尔斯鲁缇,你对我们有所怨恨,我们都能理解。但形势所迫,我们也有我们的苦衷。再说,那些决定也不是我们三个做出的。家族中其他的成员也都参与了,都没有任何意见啊!”

    邹伊接着话茬道:“此一时彼一时。你已经用你的表现证明了你的价值。也该是我们出面补偿你的时候了。我们打算正式承认你的纳迦斯血统。如果你觉得很必要居住在哈拉基这里,我们也可以考虑替你安排一间独立的房子。苏卡是纳迦斯家的老仆人了,她也可以和你一起住回来。这些够弥补你幼年时受的委屈了罢?”

    查尔斯鲁缇的目光在三个老人的脸上依次扫过。“如果我说,我要狄奥多德住过的房子,你们会同意吗?”狄奥多德的房子,现在住的是查尔斯鲁缇同父异母的哥哥米南德。如果把米南德赶走,换查尔斯鲁缇入住,就等于承认查尔斯鲁缇比米南德更具有继承权。这是完全不可能被接受的一个条件。

    埃布罗恩恨恨地说:“我就说这小子是不会因为我们对他示以好意就心存感激的。”

    “我又没恳求你们对我好些。相反,如果你们一如以前那样,或许我更习惯些呢!”查尔斯鲁缇确实没有类似的意思。

    邹伊勉强按捺下丝毫不差于埃布罗恩的不悦。“你误解了。我们特意把你召来,确实没有别的意思。你一直游离于家族之外,我们又觉得对你的处境负有责任,所以才想询问一下你是否有回归的意愿。”

    口是心非的回答,只是让查尔斯鲁缇感到反胃。“你们刚才只提了能够给予我的待遇。那么,如果我接受家族的管辖,首先要做出的姿态又是什么呢?”虽然他的年纪只有在场任何一位的三分之一,却不意味着他就缺乏分析利益关系的能力。

    埃布罗恩舔了舔有点干涩的嘴唇——狄奥多德的儿子,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我们不介意给你正式家族成员的身份。条件合适的话,我们还可以承认你是狄奥多德的次子。只有一个交换条件,那就是你必须自行退出本次**师席位的竞争。”

    邹伊补充道:“我们了解到你是几个竞选者之一,甚至还争取到多个提名人。如果你能进而说服你的支持者转而投票给你的哥哥米南德,那我们也不会吝啬于公开表示家族对你的感谢的。”

    “一个很有趣的提议。”查尔斯鲁缇回答。

    “有趣?”埃布罗恩纠正道:“这是很严肃的建议。”

    查尔斯鲁缇仿佛没有听见埃布罗恩的吼叫。他喃喃自语似地说:“米南德,又是米南德。无论我做得多好,多么出色,你们始终觉得他比我优秀。为什么?就因为我们的浪荡老爹动用一纸婚书才骗到他的母亲,而我的母亲与他上床只换得一个魔法师的名头?”

    三个老人都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说实话,要不是对米南德胜过查尔斯鲁缇并没有十足的把握,他们今天也不必和查尔斯鲁缇谈条件了。退一步想,如果两个人都是合法婚姻的后代,要决定支持哪一个无疑会成为家族内部颇有争议的一个问题。

    邹伊叹息道:“有很多事情是不能在假设的前提下考虑的。”

    查尔斯鲁缇笑了笑。“好罢。既然你们都那么坦白了.......。”他清晰明确地说:“你们将无奈地看着我夺取那个**师的缺席席位。我会在魔法对决中面对面地打败米南德,从而让纳迦斯家族因为今天的选择而颜面扫地。”

    一时间,偌大议事堂里的气氛变得凝重起来。

    埃布罗恩冷笑道:“自从我们的始祖,第一个拥有纳迦斯姓名的魔法师起,**师的称号就被极大地滥用了。时至今日,法师行会里有五十多个**师,数量是重新建立家族的巴布尔?尼森哈顿所处时代的十倍以上。不过即使如此,**师也不是你这样的人能够轻易当上的。或许因为你所遇到的克里西、玛扎、赫蜜斯之流都是只擅钻营的类型,所以你才会如此小觑这个名号所包含的意义。今天不妨让我来告诉你,什么才是真正的**师。”说着,他从衣袖里掏出一柄鲜红的法杖。

    查尔斯鲁缇听他言语中轻蔑地提及自己故去的导师,心中原本阴燃的怒火不禁一下子爆了起来。这次赴约,他同样做好撕破脸皮的打算。赫蜜斯所赠的一枚戒指中蕴含的魔法立即被激活。他相下一蹲,顺手抽出藏在腿侧被拆成两截的法杖。

    埃布罗恩说是要让查尔斯鲁缇见识一下他**师的厉害,其实丝毫不敢小觑这个后起之秀。乘着对方还没来得及组装起施法用具,他那柄一尺长度的短法杖迅即发射出数枚魔法飞弹。物理攻击属性的飞弹在查尔斯鲁缇周边被一堵无形的屏障阻挡,在撞击出耀眼的火花后骤然寂灭。作为赫蜜斯关心的表现,她亲自注入的防御法术着实产生了效果。

    查尔斯鲁缇的身后有人吟唱魔咒。说话不多的塞奥菲鲁斯以一个简短有力的解离术撤除了查尔斯鲁缇的防御。他画蛇添足地解释道:“没有事先记录在案的法器,是不能用于竞争者之间的决斗的。”

    查尔斯鲁缇没时间与他争论,双手举起仓促复原的法杖护在自己胸前。塞奥菲鲁斯这一手显示出丝毫不逊色于赫蜜斯的实力。看来纳迦斯家族内部,即便没有正式获得**师的晋级,也有不少强力的魔法师存在。

    埃布罗恩又投射出一团由不停旋转的匕首组成的云。查尔斯鲁缇没有驱散这个伤害极低却能干扰施法的法术。他用法杖格挡飞舞空中的匕首,没让一枚击中自己的身体。幼年时与图拉克一起学的格斗术并没有因为长年奥术的学习而有所生疏。只不过维查耶娜为了不让自己的儿子在街头吃亏而请来的体术教师,绝对不会想到她所教授的技艺会被查尔斯鲁缇用作这个用途。与此同时,查尔斯鲁缇用类似的干扰性法术对埃布罗恩予以攻击。

    ‘腐蚀蝇蛆’,一个在阿蔢达尼亚所见识过的亡灵法术。事实上查尔斯鲁缇所仿造的魔法,其原理几乎与匕首云完全相同。末日骑士或许可以用释放出的蝇蛆吃光活人身上的血肉,查尔斯鲁缇的则是将魔法能量塑造成苍蝇、吸血蚊等昆虫,以之袭击使用魔法的对手。

    显然,比起呼啸盘旋且寒光闪闪的匕首,这些令人恶心的昆虫所起的效果更佳。埃布罗恩不自禁地以双手拍打飞涌过来的虫群。这就给了查尔斯鲁缇另一个攻击的机会。他很自然地使出具有强劲破坏力的火球术。埃布罗恩也不是徒有虚名的。他立即克制身体本能的反应,在任由飞蝇叮咬的情况下降自己闪现到十几米外的地方。火球虽然没能击中埃布罗恩,热浪却腾焦了埃布罗恩的胡子。

    埃布罗恩恼羞成怒,立即回敬以一个威力更大的火球。在攻击力方面,查尔斯鲁缇确实还不是研习法术数十年的老法师的对手。他拔腿飞奔,仗着年轻在千钧一发之际逃出法术的攻击范围。不得不说,他的身形有些狼狈。邹伊和塞奥菲鲁斯总算松了口气——真得打起来,埃布罗恩的胜算还是大许多。

    “怎么样?现在改变主意还来得及。”埃布罗恩狂傲地说。

    他并不了解,查尔斯鲁缇这段时间大部分都花在研究如何对付力量比自己强大的法师上。虽然还不完善,今天无疑是一个实践的绝佳机会。

    查尔斯鲁缇以法杖支地,念起拗口的咒语。埃布罗恩想看看这小辈能使出什么花招,没有打断施法。查尔斯鲁缇的身体左右晃动了一下,瞬间产生两个与他一模一样的幻影。

    埃布罗恩的嘴里发出嗤笑的声音。还以为是哪种惊异的法术呢,原来不过是防御、逃跑用的‘镜像术’。另两个家族的长老也对此有些不屑。查尔斯鲁缇的盛名,到头来也不过如此而已。要是遇到其他有血性的年轻人,根本不会在这种局势下使用此类自保有余的法术。假使他破釜沉舟地勇猛进攻,或许还能博得更多敬意呢!

    然而查尔斯鲁缇接下来的表现更为怪异。他又念了一段更长的咒语,屋子内的幻象竟一个又一个增生起来。原本的两个和一个本体,数秒内就变幻出二、三十个来。普通的‘镜像术’显然不可能构造出如此多的虚体。

    幻影总还是幻影。埃布罗恩念了一个咒文,随后闭上眼睛。待他再睁开的时候,眼中射出熠熠光芒——‘真视术’,用来对付幻术最佳的手段。视野扫过之处,查尔斯鲁缇所构造的影子顿时消失无踪。年轻法师的努力似乎归于徒劳......

    “咦?”埃布罗恩低声惊呼。

    左右环顾,他竟然没有发现一个真身。

    查尔斯鲁缇无疑在施法过程中动了手脚。他所制造的幻影,一些是具有魔法能量的半实体,另一些则纯粹是光影的反射,由此才产生如此巨大的数量。单是这个,‘真视之眼’还足以应付。关键是他把他的本体隐藏在若干影像之中,不知用什么办法躲过了埃布罗恩的破解法术。

    埃布罗恩的脸色极其难看。无法找到目标,也就无法发起有效的攻击。查尔斯鲁缇并不是要逃避对决,而是先将自己立于不败之地了。事情发展到如此地步,埃布罗恩又把话说满了,再要抱怨也是无济于事。他凭着直觉向幻象射出几束寒冰射线,却都穿透而过没有任何效果。急怒之下,他开始胡乱地在视野内范围抛射火球术、闪电球之类的大范围攻击法术。

    查尔斯鲁缇的每个影像都露出嘲弄的笑容,令埃布罗恩既觉得恼怒又有些惊惧——这家族的弃子不知从哪里学来这些稀奇古怪的魔法,连他这货真价实的**师一时都不知如何应付。

    “你还有什么招没使出来的吗?”查尔斯鲁缇的声音仿佛从屋子的四周传来。

    赫蜜斯这幻术大师的点拨委确实产生了效果。原本的‘镜像术’,经由幻术折射出大量的衍生影子,效果自然增强了十倍。但为了应付高等级的法师,还要利用查尔斯鲁缇由血石中体会到的暗系魔法将他自己虚体化。由此一来,他的本体就能混迹于诸多虚影之间而无法被察觉。既然是要迷惑对手,一切细节都不能省略,包括呼吸的掌握、表情的同步、扭曲说话时的声源等等,每项都经过赫蜜斯手把手的教授。没想到今天第一次使用,就让埃布罗恩这样的高手束手无策了。

    查尔斯鲁缇冷冷道:“如果你就这点本事,那我这个克里西的徒弟无疑比你强许多呢!”

    埃布罗恩的反应是浪费更多的魔法轰击幻影。然而幻影消失得快,要补充起来也格外容易。一来一去,屋里的查尔斯鲁缇越来越多了。

    邹伊悄悄走近塞奥菲鲁斯,低声问:“你有办法找到真身吗?”

    塞奥菲鲁斯皱了皱眉。“大范围的驱散法术应该有用,不过埃布罗恩可不擅长这个。而如果我们出手的话.......,外面传出去说三个老的对付一个小的,就算赢了也不光彩!”

    “我是担心查尔斯鲁缇会对埃布罗恩不利。”邹伊道。

    “不至于罢?!”塞奥菲鲁斯犹豫着回答。

    邹伊转念间有了主意。“你驱散这满屋子的鬼影子,我去拉住埃布罗恩,就说两个人平手。再对查尔斯鲁缇讲些鼓励的话,今天这样就算了。”

    “如此一来,这小子以后恐怕会更张扬。”塞奥菲鲁斯叹了口气。也没别的办法,只能如此了。但他刚开始念咒,局势顿时发生严重的转变。

    查尔斯鲁缇一直在提防没有出手的两个家族长老。虽然听从召唤而来,但进入家族宅邸如此深的内部,他还是保持了万分的警觉。只是埃布罗恩一个人出手,或许还只能视作长辈教训小辈。埃布罗恩没有得逞,邹伊和塞奥菲鲁斯再要加入进来,恐怕事情就会演变成执行家法。他自认没犯什么错,但这三位在纳迦斯家族中一手遮天,是不是会给他编派什么不是就不得而知了。就算不是要他的性命,仅仅是把他打成重伤,使他一年内都无法使用魔法,最初找他来的目的无疑还是达到了。米南德如愿以偿地当上**师,再多的慰问、委婉的道歉、大笔医疗费,纳迦斯家族都承受得起。

    要避免这种可能,只有先出手把埃布罗恩打垮,让邹伊和塞奥菲鲁斯不敢再有对他不利的考虑。事情闹大了,越多人赶到现场,对他查尔斯鲁缇就越有好处。毕竟是三个长老约见,地点又是家族的议事厅,怎么想都不可能是他查尔斯鲁缇首先出手的。

    想到这里,他瞬即对埃布罗恩发动最强有力的攻击。

    查尔斯鲁缇的本体和若干的幻影双手紧握,缓缓搓动间,一团怪异的金色火焰在手掌间出现。他研究过烈焰骷髅所投射的火球,了解其中除了元素属性外更混合了可以伤及灵魂的精神能量。两者结合,就能造就破坏力更集中也更致命的法术。火球数秒间便成长到一个普通人头颅般大小。埃布罗恩全神贯注地准备防御这注定将投向他的魔法,却无法知晓所来的方位;塞奥菲鲁斯所使用的驱散法术吟唱时间较长,明显来不及在查尔斯鲁缇攻击前完成施法过程;邹伊也是一筹莫展。

    随着一声低喝,好几枚‘炽火魔弹’快速飞向主动邀战的**师。埃布罗恩轻松抵挡住正面打来的火球,就在他暗自庆幸之际,身后突然传来一阵破风声。一股巨大的力量爆裂开来,击穿了他在四周建立起的魔法防御。随后,刺骨的寒意便笼罩了他的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