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莽力特的声音隐隐约约传进薛破夜的耳朵,那声音里,竟然还带着一丝慌张,薛破夜心里很清楚,莽力特这一生肯定经过很多的危险,普通的危险决不至于让一个意志坚定的北胡老人出现惊慌的情绪,毫无疑问,出大事了。
薛破夜霍地站起身,沉声道:“拿上兵器,上马,准备走。”
小石头一下子被惊醒,揉了揉眼睛,见薛破夜神色阴沉,不由问道:“师傅,怎么了?”
薛破夜左右看了看,只见屋里除了那张莽力特的大弓外,还有一张小型的弓箭,吩咐道:“苏玛优,赤娜台,拿起弓箭,咱们快些接应。”
苏玛优和赤娜台有着草原人特有的敏锐嗅觉,一听薛破夜吩咐,知道事情不妙,毫不犹豫,两人过去,苏玛优拿了大弓和一袋箭,而赤娜台拿了稍小的弓,也拿了一袋箭,挂在肩头,随着薛破夜快步出了帐篷。
薛破夜身上挂着长弓箭袋,低声吩咐道:“小石头,你坐在我的背后。”他是担心待会正面应敌,小石头坐在前面,恐怕会伤着他,如今也不知道来敌是人是兽,但是莽力特的叫喊声越来越近,知道事态危急,虽然臂伤未好,但是莽力特老人遇上麻烦,自然是要出手相助的。
三匹马齐齐向莽力特的声音出方向奔驰过去,听到声音越来越近,而莽力特的声音也越来越清晰:“苏玛优,快走,快走,苏玛优……!”
只是几人明明听到这样的叫喊,却是不可能丢下莽力特老人不管的。
骏马飞驰,只是片刻间,就见前面马蹄声响,一骑如飞般驰来,马上坐着二人,前面正是莽力特老人,身后一人紧抱着他,应该就是他的妻子乌巴赞了。
老人见到苏玛优等人迎来,显得很是失望,也很愤怒,大声喝道:“快走,为什么不听我的!”
苏玛优勒住马,大声道:“莽力特老人,究竟出了什么事情?为什么让我们走?”她忽然看到老人身后的乌巴赞,只见乌巴赞软软地扒在莽力特老人的背上,脑袋靠在老人的肩头,而她的背上,却是插着数支羽箭。
苏玛优还来不及多问,就听一阵剧烈的马蹄声从不远处轰隆传来,听那声音,马匹至少在二十匹以上。
莽力特伸手道:“苏玛优,把弓箭给我,将乌巴赞带走,我挡住他们,愿长生天保佑你,我的孩子。”
苏玛优递过长弓和箭袋,眉头紧锁,冷静地问道:“莽力特老人,是谁?来的究竟是谁?”
“是金翅汗隶!”莽力特脸部因为愤怒而扭曲,挂上箭袋,将乌巴赞跑给苏玛优,高声道:“他们又要作恶了,我的孩子,我向你道歉,我的妻子出卖了你们,你们可以随意处置她。”
“出卖我们?”苏玛优圆睁大眼睛。
莽力特沉声道:“金翅汗隶们在等待你的出现,他们要抓住你,而我的妻子,因为惧怕,向他们汇报了你的行踪,如今他们已经追过来了,快走,再也不能耽搁了。”
苏玛优和赤娜台都是一怔,看着乌巴赞,此时的乌巴赞,已是昏死过去,背部染满了殷红的鲜血。
那“隆隆”的马蹄声犹如千军万马一般,声音越来越大,几人甚至看到了那边密密麻麻的火把,正凶猛地向这边赶来。
“不要多说,我们谁也不能挡住他们,这里地势平坦,更不易防守。”薛破夜当机立断道:“莽力特老人,你更不能以寡敌众去迎战,在这一带,你是最熟悉地形的人,也是唯一能够给我们带来希望的人,你快带我们找一个有屏障的地方,至少有活着的希望,否则,这一群追兵一定能够很轻易地在平坦的草原将我们一网打尽。”
莽力特知道薛破夜所说言之有理,立刻道:“随我来。”一催骏马,转而向西奔去,其他人纷纷催马,跟在后面。
追兵已是现了这一群人的踪迹,呼呼喝喝,犹如狼嚎,几十骑呈扇形追赶。
辽阔的草原上,灰暗的苍穹下,顿时呈现数十骑追赶四骑的景象,人喊马嘶,虽比不得战争时的千军万马,却也极为壮观。
骏马奔驰,莽力特老人虽然年岁已高,但是骑术却是异常的精湛,苏玛优与赤娜台的骑术在这飞驰之间也完全展露出来,虽说薛破夜的骑术在中原地区也算得上是一流,但是与他们相比,很快就显出差距,掉在了后面。
“丑石大哥,你小心伤口。”狂奔之间,苏玛优大声叫喊,这让薛破夜心中一动,想不到这外表看起来爽朗野性的北胡大姑娘,心儿却也细柔。
追兵渐近,马蹄声轰隆,他们乘坐的都是清一色矫健胡马,耐力十足,度奇快,与薛破夜等人的距离越来越近,薛破夜只听他们口中用胡语叫喊着什么,具体意思却是听不懂的。
追兵有两骑度奇快,在队伍最前头,瞧见薛破夜落后,弯弓搭箭,就在飞驰中“嗖嗖”射出几箭来。
这些胡人箭法奇准,只听“嗯”的一声闷哼,小石头的身体便要软倒下去。
“小石头!”薛破夜大吃一惊,大声道:“你怎么了?”
小石头声音无力:“师傅,我……我运气不……不好,好像……好像中箭了……!”
“什么?”薛破夜悔的肠子都青了,先前将小石头放在身后,是为了交战时能保护他,谁知交战变成撤退,一时忘记将小石头换到前面来,这下子反而让小石头中箭了。此等情况下,后有追兵,又不能停下检查伤口,只得咬牙道:“小石头,你趴在马背上,趴下身子,咬牙坚持住。”
小石头“嗯”了一声,趴在了马背上,双手紧紧抓着师傅的衣襟。
赤娜台显然现这边的状况,停下马,弯弓搭箭,“嗖嗖”连射了两箭,后面两骑连声惨叫,都翻身落下了马背。
莽力特高声道:“快到了,前面有古石林,那里可以依赖巨石作屏障。”
果然,只奔行片刻,前面就出现了一团黑影,就像无数的黑色巨人林立在前方一样,若非莽力特提醒有石林,薛破夜还以为是野兽。
薛破夜受伤的那只手臂返向后面,握着小石头的手臂,大声道:“小石头,不要怕,师傅在这里,前面有石林,不要怕!”
小石头却是没有回答,只是紧紧抓着薛破夜的衣襟。
追兵已近,莽力特终于领着大家进了石林之中,这一片石林就像一处巨石阵一般,巨石林立,纵横交错,而且占地面积极广,就连薛破夜乍看此林,也是有些吃惊,实在想不到广阔草原上,竟然还有这样的石阵。
“丑石大哥,你照顾小石头和乌巴赞,莽力特老人,赤娜台,我们应敌。”苏玛优进入石林,翻身下马,果断地吩咐道,此时真正显示出一个女勇士的冷静和果断。
薛破夜抱下小石头,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只见他的脊椎处,一支羽箭深入其内,而小石头的脸色也是异常的难看,呼吸很是虚弱。
薛破夜抱住小石头的小脑袋:“小石头,你不要吓师傅,咱们一起来草原,就得一起回去,你要像男子汉一样,要坚强。”两眼泛红。
小石头微微睁开眼睛,脸上带笑:“一起……回去……!”脸上肌肉微微抽搐,显然是脊椎的疼痛让他很是难忍。
石林就像迷宫,敌人虽然人多,一时却也占不了太大的上风,纷纷从马上下来,手拿长弓。
这是一群身着皮甲头戴铁盔的北胡武士,清一色高大威猛,这群人的协调性极为默契,一名盔甲插着羽毛的武士一挥手,将近三十名武士立刻分散开来,呈扇形进入石林,准备围歼苏玛优等人。
薛破夜这边,小石头中箭,已算不得上战斗力,而自己右臂受伤,要算也只能算半个战斗力,而且还要照顾全无战斗力的乌巴赞和小石头,也就是说,这边只有一个老人和两个姑娘是有生战斗力,要对付将近三十名北胡强壮的武士。
若非有石林迷宫作屏障,饶是薛破夜和小石头都有奇功在身,恐怕也要全军覆没。
薛破夜靠在巨石上,看着奄奄一息的小石头,自己此时却无能为力,心如刀割,深深地自责充斥内心,他的身体因为伤心而颤.抖。
连番惨叫声传过来,那些声音很清晰,都不是女人的叫声,这样说明在这一轮的对攻中,两个女人和一个经验老道的老人占了上风。
一阵惨叫过后,一切似乎都宁静下来。
苏玛优终于带着弓箭回来,神情异常的凝重,先看了看小石头的伤势,安慰道:“丑石大哥,没有伤中要害,不会有事的。”
薛破夜苦笑着摇了摇头,问道:“情况怎么样?这些究竟是什么人?”
苏玛优坐在薛破夜对面,漂亮的脸上满是愧疚:“丑石大哥,是我连累了你们,苏玛优向你说对不起了。”
“金翅汗隶?”薛破夜缓缓道:“他们为什么要抓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苏玛优看着薛破夜,真诚地道:“丑石大哥,苏玛优不是有心隐瞒,我是想,你到了草原,迟早会知道我的身份。我……我是鹰突帅的姑姑!”
“鹰突帅的姑姑?”薛破夜大吃一惊。
苏玛优点头道:“我是鹰突帅父亲最小的妹妹。”
“那鹰突帅多大年纪?”想到这个年纪轻轻的姑娘竟然是鹰突帅的姑姑,薛破夜的脸色就像嘴里含了大鸭蛋一样惊奇。
苏玛优道:“我虽然是鹰突帅的姑姑,但是我的年纪,比鹰突帅小很多。”
“该是如此。”薛破夜微微点头,他可不敢置信,草原上一号勇士,纵横草原的一实权人物,会是一个小孩子,幸好苏玛优给了他否定的回答。
他在这一瞬间,脑中想到了许多,但是最为重要的,却是“刺杀鹰突帅”这个字眼,有时候上天就是这样巧妙,自己本还担心如何找寻鹰突帅的踪迹,但是想不到尚未踏入草原之时,就有一个引路人出现在自己的身边。
他的眼神颇为怪异,打量了苏玛优两眼,心中却是一震:“难道我真要利用这个真诚的姑娘达到刺杀鹰突帅的目的?”
想到要欺骗这样一个对自己极为真诚的姑娘,薛破夜心里忽然生出一丝罪恶感,不过这种罪恶感很快就释然,毕竟只有刺杀鹰突帅,才能让北胡反楚势力得到重创,北胡的内部权力斗争会重新洗牌,如此一来,大楚的百姓便可免于刀兵之祸了。
自己终归是中原楚人,只能为大楚的利益考虑,而这一类政治暗杀,本身就是阴谋,中间所存在的利用因素,那是无法避免的。
只是这一切若要顺利实现,先要逃过这次的追杀。
“半年前,谷里汗王归天,豹突帅动叛变,领着克列部族人,欲要占领王庭,重开盟会,自立为汗王,只是他的阴谋,被鹰突帅联合虎突帅以及狼突帅合力瓦解,豹突帅自己也被斩杀。”苏玛优凝视着薛破夜,在这面临死亡的时刻,苏玛优觉得自己不应该再隐瞒薛破夜,应该更坦诚:“豹突帅一死,克列部残兵也就归降汗王,纳军整编。”
薛破夜皱着眉头,他当然听出了其中的意思,问道:“金翅汗隶与豹突帅有关系?”
“他们是豹突帅的近身护军,是克列部最精锐的骑兵勇士,弓马娴熟,身强体壮,是专责保护豹突帅的武士。”苏玛优脸上带着愤怒:“只是他们保护的主人已经死去,他们阴魂不散,依旧游荡在草原上,声称要为他们的主人报仇,要杀了鹰突帅,鹰突帅数次派人围剿,虽然剿杀了大部分的金翅汗隶,但还是有小部分逃过了围剿。”
薛破夜明白了其中的关窍:“你是说,这些人是想抓住你,作为要挟鹰突帅的条件?”
“他们没有本事真正对鹰突帅形成威胁,更没有机会真正刺杀鹰突帅,只能用这种卑劣的手段来实现他们的阴谋。”苏玛优恨恨地道:“再中原的时候,我和赤娜台几次碰到刺客暗杀,一直没用清楚对方的来历,如今想来,定是金翅汗隶们得知了我和赤娜台的行踪,派人追去了中原,这……这真是可恨。他们是想抓住我,然后以我作为条件,向鹰突帅交换无礼的条件,甚至要逼迫鹰突帅交出手中的权力,鹰突帅若是答应,必定蒙受巨大的损失,若是不答应,也会落下一个不仁的罪名,所以不论怎样,即使是死,我也不能落入他们的手中。”
她的声音异常坚决,脸上更是有一种视死如归的坚定,薛破夜看在眼里,心中钦佩,苦笑道:“苏玛优,汉水古渡是土匪阻你,麒麟大山谷是烈豹阻你,想不到来到草原,这金翅汗隶又要阻你,看来你的麻烦真是不少啊。”
苏玛优也是苦笑着摇了摇头,道:“丑石大哥,若不是一路上有你出手相助,苏玛优恐怕是见不到草原了。”
正在此时,两道身影快步过来,薛破夜和苏玛优警觉起来,却听赤娜台的声音道:“是我们。”
赤娜台和莽力特老人一起过来,就听赤娜台道:“这石林真是奇怪,差点找不到你们了,就像迷宫一样。”
苏玛优低声问道:“金翅汗隶们怎么样?他们摸进来没有?”
赤娜台立刻道:“我和莽力特老人射杀了他们六七人,他们已经退出石林了。”由衷赞叹道:“莽力特老人的箭法真是神奇,在这黑乎乎的夜里,竟然也能射一箭中一箭。”
莽力特老人走到乌巴赞身边,看见她兀自昏迷,冷哼一声,拔出刀,沉声道:“苏玛优,乌巴赞出卖了你们,只要你一句话,我的刀刃便会刺穿她的胸膛,用她的鲜血来洗刷她的罪过。”
苏玛优站起身来,神情严肃:“莽力特老人,放下你的刀子,男人的刀子,不应该对准女人,更不应该对准自己的妻子。”
莽力特老人自责道:“可是……可是她出卖了你们……!”老人的脸,因为愤怒而扭曲中,在黑暗中看去,异常恐怖。
“她这样做,自有她的原因。”苏玛优缓缓道,神色平静:“苏玛优虽然年轻,但是我明白乌巴赞的心意,她也许并不是为了她自己,而是为了莽力特老人你。”她看了乌巴赞一眼,缓缓道:“金翅汗隶是草原上的恶兽,他们跟随豹突帅的时候,就做出了无数比禽兽还不如的事情,如今豹突帅死去,他们更是肆无忌惮,成了草原上的毒瘤。他们这一次既然有心对付我,自然通知过古淄部的人,谁若现我的踪迹,必须汇报,否则会将灾难加在你们的身上,而乌巴赞,肯定也接受过这样的威胁。”
莽力特无力地坐在地上,摇头道:“这一阵子她的精神很不好,可是我一直没有询问原因,现在看来,是金翅汗隶给她的心里压上了石头。”
“你们古淄部一直是克烈部的下旗,多少年来,世受克烈部的欺压,在古淄部的人们心中,天长日久,对克烈部也就有了畏惧之心,而乌巴赞自然也不会例外,这一片草域,虽是古淄部所有,但真正的统治者,却是克烈部,克烈部的金翅汗隶们下命令来,乌巴赞又怎么敢违抗。”苏玛优洞察其原因,声音很温和:“我既然来了,乌巴赞不去汇报,一旦被金翅汗隶们知道,一定会杀了你们,乌巴赞或许不怕死,但是她害怕你受到伤害,所以才偷偷地禀报了我的行踪,我……能够原谅她,因为她只是为了自己的爱人做了自己应该做的事情。”
“苏玛优,我的孩子。”莽力特感激道:“你不但有花儿一样的容貌,有男人一样的坚韧,更有一颗大海一样宽阔的心,莽力特感激你的谅解。”
苏玛优轻声道:“莽力特老人,快看看乌巴赞现在怎么样了?要不要紧?”
莽力特抱起乌巴赞,沉默不语,过了一阵子,才附耳对乌巴赞说着什么,众人只听得声音轻柔,也不知说些什么,片刻之后,莽力特才放下乌巴赞的身体,声音沉重:“乌巴赞被长生天带走了,她可以去天堂,因为我告诉她,我们美丽的苏玛优,已经原谅了她。”
众人一阵黯然,纷纷起身,对乌巴赞的遗体鞠躬。
“金翅汗隶们退出去,究竟有什么目的?”苏玛优仰望夜空,蹙眉沉思。
薛破夜探了探小石头的鼻息,现温热依旧,只是呼吸不是很均匀,想来一时半会没有姓名之卫,但是时间长了,恐怕就支持不住了。他听见苏玛优仰天自语,于是嘶哑着声音道:“等天亮!”
“等天亮?”
“不错。”薛破夜冷笑道:“你们三个箭法了得,他们夜入石林,伤亡不轻,更加上夜里看不清方位,他们人虽多,却不一定有利。但是只要天一亮,石林的布局再复杂,他们也会轻易地辨别敌我,判断方位,那个时候他们再来对付我们,可就容易得多了。”<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