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烨之名

洛柯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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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狐女努力的伸出右臂揽着他的脖子向下拉,吻在曲残的嘴上。狐女又咳了口血,轻声的说,“有你,我很幸福。”

    说罢,狐女缓缓的倒入曲残的怀里。

    曲残低头望着怀中的女人,眼泪决堤。

    汤公子没有动,嘴角上带着一抹难懂的笑意,不多时,手中长羽便向已经不再抵抗的曲残飞去。

    正在此时,蒲桃林中忽然炸起一蓬耀眼的银光,一个不断扩大的银色罩子,光芒中有无数如飘飞蝴蝶一般的光斑,速度很快,长羽还未能刺到曲残的身上便被迸发的银光弹开了,当飘飞的光斑逼至汤公子身前时忽然凝成一点,带着一股莫名的恐惧力量冲向汤公子的眉心。

    他刚到此处时并未发现其他人的气息,这突入起来的攻击让他有些莫名,不过能将自己的长羽击飞,这股力量绝对不能小觑,自己不敢多想,瞬间调动起全身的力量,将其凝至指尖,右手食指片刻就变得如同沾了浓墨一般漆黑,还泛着点点亮光。他用这只漆黑的手指向面前冲来的银光点去,一时间爆响四起,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在接触的一瞬间轰然崩散,自己赶紧接着冲击之势向后退去,他感觉右手食指的指骨在刚才的碰撞中几乎通体碎裂,剧痛难忍。

    此时他也顾不得手上的疼痛,这种力量远非现在的他所能抵挡的,一击便已如此,再多几次绝对吃不消,他隐隐想起临走前父亲的叮嘱,脑海中瞬间闪过几个身影,每一个都不是现在的他所能触及的高度。此时他只能走,又转头看了一眼,发现狐女已经再无气息,稍稍安了心,便转身要逃。

    未等他动身,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自己面前,一个满头灰白长发的中年男人出现在自己面前,一双浑浊的眸子盯着自己,明显其中有种强压的愤怒。

    “原来是你!汤谷与你从无来往,你今日为何要阻我?”虽然他嘴上强硬,但心中仍旧有些惧怕,这种程度的人只用一根手指就能摁死自己,还是迅速的向后退了两步,看中年男人并未继续向前便停了下来,心想汤谷的名气恐怕这人也熟悉,没有立时灭了自己。

    中年男人干笑了一声说,“有时间我到真应该去汤谷一趟,那老东西插手的事情太多了,欲望太大了可不好。”

    汤公子听到中年男子对自己父亲的称呼有些不快,可是恐惧他身上那种莫名的力量,只能把不快压了下去,转而一幅笑脸。

    “不知吾父有何处做错了,我在这里先向您陪个不是。今天既然您要护曲残,此时我便不再插手,这就离开。”见中年男人没有再说话,赶忙从颈上拽下一块晶莹的项坠瞬间捏碎,身形缓缓消失。

    中年男人微微一颤,闪身来到曲残身边,看了眼已经没了气息的狐女,眼神略显阴郁。口中喃喃道,“可惜时间不多了。”

    又将曲残扶了起来,手掌轻轻的印在曲残背后,一股温暖的气息沿着手掌涌入曲残的身体,中年男子感觉到曲残体内一股熟悉的气息,但也明显感觉到曲残体内破败不堪,那种熟悉的力量并没有起到积极的作用,而是在不受控制的情况下肆意的摧毁者曲残体内残存的生机。他又加大了一点力量,暖流更加澎湃。

    曲残不解的回过头,“前辈,别这样!”说着就要起身离开。

    中间男人也停了下来,一手压着想要离开的曲残,一手将倚在秋枫树上已经丝毫没有气息的狐女也扶了起来,他的手臂上涌动出一股让曲残感觉陌生而又熟悉的气息,这种感觉十分滞涩,但不知为何又十分亲和,像是一种能够包容万物的力量。中年男人没有继续,看了曲残一眼说道,“如果我护住她的魂魄,用此出天地灵气温养,十年之后你还能与她再见上一面。”

    曲残漠然的眼睛里忽然浮现出神采,“什么?”曲残的嘴唇紧张的抖动着,“前辈,您是认真的么?”

    中年男人不置可否。

    曲残沉默了片刻,似乎下定了决心,“前辈,您想要我做什么?”

    中年男人微微一笑,“看来选你是没错了。”他没有多说话,松开了按着曲残的左手。双手在狐女身上点了几下,只见一抹蓝绿难辨的小光团从狐女身上飘飞而出,忽然狐女头顶上浮现一片灰影,灰影渐渐散开,露出一片像是阴郁云朵的图形,这种景象曲残从未见过,不过那种影像仿佛就是真实的一般,就在他仔细观察的时候,忽然一柄修长的黑色钩镰从云朵中探出,直接勾向被中年男人唤出的那片蓝绿光团。此时曲残也猜到了大概,恐怕这团蓝绿光团就是狐女的灵魂,以前他也曾听义父提到过,灵魂乃力量本源所在,但又有很多细分的差别,甚至有一种纯粹魂体的族落,但义父也并未向自己提太多,只说过能够以以魂的形态出现,或者可以拘出魂的一般都是高人,他们的能力都不是常人所能理解的。

    只是此时看到从狐女头顶云朵里弹出的钩镰就要向她的魂勾去,恐怕是想要将狐女的魂从这个世界上夺走。没等他继续担心,只见中年男子左手忽然握住了钩镰的长柄,疾飞的钩镰瞬间停了下来,中年男子向头顶的云团看了一眼,“且留十年,如何?”

    不多时,连接钩镰的锁链瞬间绷紧,连带着钩镰向云朵退去,可是中年男人并没有松手,绷紧的锁链上闪出点点火花,他看着云团又说了句,“谢谢。”这才松开手。

    钩镰倒飞而回,狐女头顶的云朵逐渐变淡,中年男子听到云朵里传出的低声冷哼,没有多做表示,微微一笑从怀中去除一枚小巧的玉盒,将浮出狐女身体的魂拘进玉盒,带着盒子飞进小湖,不多时便回到岸上。

    他指着狐女的尸体说道,“肉身已无用,今日起你还可苟活十年,十年后的今天你可以取出湖底的玉盒,再与这位女子见上一面。”

    曲残不知道如何表态,原本黯然的心此时又跳动了起来,虽然只是一面,也足矣让他感恩。“好,您要我做什么都可以。”曲残算不上穷凶极恶之辈,他的冷血无情都留给了那段杀手岁月,此时为了心中所愿再次委身,他也没有去思考善恶,只要如愿,只要报恩,他什么都愿意去做。

    中年男人没有多说,只告诉他在此等候三日便离开了。

    三日里他只是静静的守在狐女的尸体旁,一动不动,第三日他在秋枫树下掘了坑,将狐女葬在其中,又到湖底看了一眼玉盒,用断匕在湖底取了半块残石竖在狐女的坟冢上。

    三日后中年男子回到此地,怀中抱着一个孩子,不足一岁的样子。男子将孩子递给曲残,“你养这孩子十年,你只需在十年后的今天保他一命,之后便随他如何。”说罢中年男子从怀中取出一个丝质锦囊递给他,“锦囊里有两样东西,一枚药丸,若十年的今天你无力应付,吞下他足以让你体内那股力量完全激发出来,一瓶融玉水,十年后你融开玉盒,自可与她相见。”

    男子想了想又说,“你虽然触到了那种力量,但是你的身体已经难以支撑了,我留在你体内的那股气息只能保你十年。可惜你伤的太重,我也无能为力。”

    说罢,中年男子就要转身离开。

    “前辈。”

    中年男子向后看了一眼。

    曲残看了眼怀中的孩子,“这孩子的身世?”曲残看见男子眼中的柔光,似乎猜到了什么,“以后要不要告诉他?”

    中年男子沉寂了片刻,“他叫烨。”

    中年男子似乎不想再多说下去,转身便离开了。曲残觉得孩子应该是这中年人的儿子,但是中年人的手段他已经见识到了,如果说能把汤公子吓得逃走不算本事,那敢将那个未知世界的人都吓走的手段也绝不是一般人能有的。中年人替自己疗伤的时候他明显感觉的那种熟悉的气息,如果没猜错的话必定是那名为时间的力量,而这中年男子对这种力量的感悟绝对到了一种不可思议的地步。

    他没有再多想,看了看湖边的石碑,又看了看怀里的孩子,一阵嗟叹。

    ……

    此时小乞丐已经不在懵懵懂懂,似乎明白了些什么,“老头子,原来我叫烨啊。可是我的名字怎么只有一个字呢,城里那些孩子不是都有姓的么。”

    曲残亲切的看着烨,“别想了,有个名字就不错了。”这个孩子似乎没有注意到重点,看着孩子左右乱转的眼睛顿时想通了,烨只是在逃避那些他不愿知道的事情。曲残已经没有时间了,那颗药丸激发了他所有的生机,此时身体里的力量几乎散尽,就连到湖里再去找寻玉盒的力量都没有了。只得拍了拍烨的脑袋,“小子,去把湖底的玉盒帮我找出来吧。”

    烨双眼顿时红了,没有吭声,直接冲进湖里。跳到湖里才发现水下的空间远比他想象的大,也没有曲残描述的那么简单,这波小湖并没有河流进出,似乎是地下水一直在更替,流动太慢也导致湖底生出厚厚的水生苔藓。

    幸好南疆多水,卓城也有一条河穿城而过,烨也算得上熟知水性。花了约莫半柱香的时间,烨终于发现湖底中央有一团蒙蒙的光,直接透过厚厚的苔藓传出来,似乎有一个声音从光芒处传出来,越往中间游声音越明显,直到他把玉盒挖出来才发现那种声音并不是从玉盒传出来的,拿到玉盒后那种声音也直接消失了。

    烨拿着盒子回到岸上,曲残将怀中的锦囊取了出来,从里边拿出一个通体乌黑不知何种质地的瓶子,不过仔细看倒也是晶莹剔透,里边装的就是融玉水。烨扭开瓶口,把瓶中的融玉水滴到玉盒上,发现瓶里只有一滴融玉水,只见融玉水滴落在玉盒上,只消一瞬间便将玉盒融掉了,盒子中出现一个绿芒耀眼的光团。

    光团慢慢上浮,又开始扭曲起来,不多时便化作一位白尾及地的女子。

    曲残看到女子浮现的身形,顿时泪水奔涌而出,“十年了!”

    狐女看到曲残面色依旧平静,看着曲残慢慢向前的身影终于也止不住的痛哭起来,可当他想要抱住曲残的时候却发现怎么也触到他。

    曲残呆住了,十年的等待也只是再见一眼么,不过转眼他就释然了。十年等待换来一朝再见,又有什么遗憾呢,自己命不久矣,此时与自己心爱的女人一同赴死倒也算得上悠然,至少此时没有仇人追杀,甚至还有一个孩子能为自己立上一块石碑,将两人共葬于此。两人似是心灵相同,狐女顿时也释然了,站在曲残身边饶有兴趣的看着烨。

    “这就是恩人的孩子?”

    “嗯。”

    “我们走了他怎么办。”

    “恩人说随他如何。”

    狐女看着孩子,良久,问了一句,“你想要看看外面的世界么?”

    烨好奇的望着狐女。刚刚听完曲残的故事,他还没从混乱中清醒过来,忽然听到狐女的问话,顿时惊醒,一个十岁的孩子虽然智力尚未全开,但也有一些朦胧的认识。从他记事起便一直跟着曲残,从前的生活平平静静,虽然心酸无比,但毕竟平淡太多,他并不是傻子,看到正常人家的孩子都有父母,而自己身边只有一个不知姓名的老头子,他也明白自己是个孤儿,只是不知为何内心一直很抗拒,从来不愿多问,只是日复一日的乞讨、发呆。

    今天他知道了曲残的过去,而且直到有一个可能是他父亲的人。亲人这个词对他来说太过陌生,但他仍旧有种向往,他也希望自己有个家,有那么多关心自己的家人,他甚至想质问自己的父亲为何将自己抛下。但是他此时也明白了,这个世界很复杂,自己只是身无长物的普通人,没有读过书,没有修行过,没有朋友,没有家人,唯一一位亲近的人可能马上也要离自己而去了,他除了卓城几乎一无所知,外面的世界他很向往,但也知道自己很渺小。

    烨低着头,过了很久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我想。”

    狐女看着旁边的曲残笑了笑说,“我送你的那块青玉是我父亲送给我的,我当年离开时他告诉我凭这块青玉可以到陇山找一位叫晋的高人,可以让他帮持玉之人做一件事。”她又看了看烨,“如果你以后修行有成,可以到泊泽湖狐族竹园找一名为波彭的大人,告诉他他的女儿过的很好,不必担心。”

    曲残从怀里取出那块青玉,上面篆刻着一个不知名的古字,他想了想又从怀里取出一枚古旧的钥匙,“臭小子,如果你想修行,拿着这个钥匙去鹤峰,鹤峰主峰上有一座破院,院子西厢房的书架推开后有一个通道,沿着通道你能从那里找到很多书,你先在那待几年,等摸到修行的门道再去找那位高人。”

    烨接过曲残递过来的青玉和钥匙,紧紧的攥在手里,“你们……”他想了想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坐在一旁看着两人。

    曲残和狐女相依而坐,不觉已过半日。昏黄的太阳仿佛瞬间染上了鲜血,曲残赶忙站了起来,将烨护在身后,今日的黄昏太过不同,血色浓重,他甚至从空气中嗅到一股淡淡的血腥气息。

    烨不解的看着他,“怎么了。”他感觉今天的黄昏如旧的平静,不知道曲残为什么忽然这么激动。

    忽然狐女的头顶再次出现了十年前出现过一次的灰色云团,一个冰冷的声音从云团中传出,“期限已至,且随我去。”

    曲残听到这声音才放松下来,这是十年前那个声音。

    此时云团里的传出一声轻咦,“你也将归去,可愿一同而来?”

    曲残有些莫名,但看来看狐女,觉得已经这样了,命不久矣,不知云团的另一端是什么样的世界,如果能和心爱的女人一同前去,何乐而不为呢。“愿。”

    只见那柄钩镰再现,瞬间将两人的魂拘入云团。没了魂的曲残一下子倒在了地上,烨看着瞬间消散的云朵脸色些许的不自然。

    他在秋枫下原本那块墓碑旁又挖了一个墓坑,把曲残的身体葬了进去,可惜他没有力气去湖底削石碑,只能用曲残留下的那半截匕首艰难的从旁边的蒲桃树上剔下一块木板,竖在曲残的坟头上,他也不识字,所以曲残的坟头上只有一块光秃秃的木板,看着无比怪异。然后一人跪在墓前红着眼睛也不出声的抽泣,一个可怜的孩子惟一一个可以依靠的人也离去了。

    良久,烨对着墓碑磕了三个头,揣着怀里的钥匙和青玉向卓城西南方向走去。

    就在此时,一高一矮两个身影出现在烨的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