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声东击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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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快,林缚率武卒散于官道的南侧田野,迎敌而去,很快他们便与袭敌打了照面。

    来敌有百余骑,皆健勇,为者林缚看着眼熟,记得白沙县劫案时此人曾站在杜荣的身边。

    这百余骑是奢家直接派出来的精锐战力,林缚对此一点都不感到意外。

    崇州县为迎接顾悟尘前来,驻军沿江布下警戒,也通知县城以西的乡营加强防守,县里还派出一些衙役、弓刀手到各乡里清查有无可疑人物,崇州境内今日的警网已经能算相当密集了。

    这百余骑能穿过警戒网潜行接近,其反侦察的能力非同一般,自然不会是普通的东海寇,再说普通的东海寇也不可能冒这么大的风险潜入境来搞突袭。

    林缚也不与对方力战,四十余骑沿官道南侧散开,拿弓弩对射,迅绕到敌侧后再上了官道。敌人大股来追,林缚他们就策马沿官道往西奔逃,敌人一旦想全力去追杀已经避入农家院落的崇州官绅,林缚则掉头嘶咬他们的尾巴。

    如此反反复复的纠缠,直到杨朴、马朝护送顾悟尘的车驾赶来,这股敌骑才在合围形成之前往东突围而去。

    陈坤等崇州县绅给突如其来的敌袭搞得灰眉土脸,完全没有午前的光鲜,看着敌骑逃走,宁海镇在崇州的驻军也分出兵马去追,他们才从土院子里走出来迎接顾悟尘,狼狈不堪。

    顾悟尘下车来与崇州官绅寒暄,好言安慰他们,让他们收掠安心。

    前日江宁来人报信时没有说赵勤民会随行到崇州来,林缚看到赵勤民与顾嗣元同时从一辆马车里钻下来,颇为意外,心里想:顾悟尘已经决定让赵勤民参与到按察使司内部的决策上来了吧?

    赵勤民看到林缚,作揖寒暄十分的客气跟热情,他很清楚林缚此时对顾悟尘的作用。

    林缚赶在东海寇大规模涌入太湖流域之前为东阳编练乡勇筹集到大量的钱粮,这不是随随便便谁都能做到的。赵勤民还有些自知之明,让他在幕后出主意可以,这种冲锋陷阵的活儿远不如林缚干得利索;再说现在想将林缚拉拢过去的高位者也不在少数,顾悟尘哪里会松手?

    顾嗣元相比上回相见要成熟一些,至少看到林缚不再板着脸,跟林缚的话语依旧不多。因为他是顾悟尘的儿子,崇州官绅围着顾悟尘的同时,自然也将更多的心思放在他身上,顾嗣元很快便跟崇州官绅打成一片,将林缚丢在一旁。

    顾嗣元彻底放弃走科举入仕的路子,顾悟尘升任正三品按察使之后,他就袭门荫得了个征事郎的散阶,与林缚同居正八品,只是袭门荫需见习吏事一定年限后才能获实职,顾悟尘就将他留在身边当书办增长阅历。

    林缚使敖沧海率武卒沿官道散开进行警戒,他与杨朴留在后面。杨朴跟他说起一路赶过来的情形:“我们清晨从海陵城出,沿途都遇到骚扰,好几段路都给人在夜里挖开,派人过来送信,想来送信者在路上都给截杀了。大人担心崇州这边遇袭,我们在路上没有敢耽搁,没想到这边真是遇袭了,”杨朴又问林缚,“你在崇州,也去过湖州安吉,南边的情形如何?”

    “我给大人信中都已经细说了,杨叔也应该有看到,情势只会比我信中所写更坏,不会更好。前些天,我在江上截住几艘海盗船,你猜他们抢什么东西出海?”

    “什么东西?”杨朴摇头问道。

    “铜佛,粗估算有两万五六千斤,”林缚说道,“海盗能从容将如此沉重的铜佛从容装上船,可见南边的情形恶劣到什么程度了?”

    “……”杨朴皱着眉头,情况要真是如此,怕是平江府等地的地方防卫体系已经摧毁得差不多了。

    林缚说道:“现在东阳那边看上去平静,不过我担心他们在玩声东击西之计,等会儿进城坐下来,我还要跟大人、跟你们详谈……”

    顾悟尘一行人及随行的护卫以及海陵府的护送队伍都安置城中驿馆以及驿馆周边征用的民宅里。

    条件相对简陋,崇州县地方对顾悟尘的到来实际上也是冷淡,但是顾悟尘毕竟是郡司的长官,地方官绅又无法不在表面上做出十分的热情来。

    顾悟尘进城先实地检视过城中的防务,就直接到驿馆将知县、主簿、县尉以及宁海镇在崇州的驻军校尉等文武官吏召集起来质询县里匪患、吏治、兵备、漕粮诸事,一直到深夜才将这些人放走。

    到八月下旬,天气就陡凉起来,夜里在庭院里穿单层布衫已经扛不住寒意,林缚穿着夹衫,与顾悟尘、赵勤民坐在驿馆狭小的院子里说话,杨朴、顾嗣元侍立在一旁。

    谈到宁海镇水师以及镇军这次在平江府等地的糟糕表现,顾悟尘也是摇头不止,说道:“镇军已不足待,但是此时也无兵可调。左尚荣提督以为西线已经安稳,蜷缩于泗州、石梁等小城的刘安儿虽号称有二十万之众,但乌合之众难有大作为,东海寇如此猖狂,东线诸府对朝廷又尤其重要,盐税更不容有失,应加强东线战备。”

    “不行,”林缚摇了摇头说道,“我在路上跟杨叔说过,这可能是奢家的声东击西之策。”

    “哦,”顾悟尘问道,“你如何有此判断?”

    “我在西沙岛观察十数日,又捉了一些俘虏……”林缚说道。

    “哪只是捉到一些?”顾悟尘笑道,“宁海镇那么多将领给东海寇牵着鼻子走,疲于奔命,也没有见哪一支人马毙敌俘敌过四百人。”

    “我这也是讨了巧。正是从这些俘虏身上,我判断奢家直接控制的东海寇还很有限,本来想回江宁跟大人面禀此事,”林缚说道,“在暴风季之前,在嵊泗诸岛会盟的东海寇只有十三家,约四千余众,这也是此番袭击太湖的东海寇骨干,其中受奢家直接控制只有千余人。这本应该以宁海镇水师六营官兵备之足矣,最终酿成此祸、使东海寇得手的主要原因,在于平江、嘉杭等沿海诸府没有形成一个完整的对外的防御体系。前期当千余东海寇奔袭安吉县里,嘉杭、湖州、平江等外围的诸府驻军都给调动到内线来,使本来就零散的防线完全洞开;中期,宁海镇水师又消极避战,在宁海镇水师战船折损近半之时,歼灭东海寇又寥寥无几,使得东海寇日益猖狂,以致后期明州、嘉杭、平江等沿海府县的强豪也扮成东海寇进入太湖洗掠……”

    “……”顾悟尘点点头,说道,“你看得很透彻,你不赞同加强东线的兵备,但是东线已经成烂摊子,你觉得应该如何做才好?”

    “在短时间里,沿海诸府应集中优势兵力联合乡勇扼守其境内东海寇进入的主要水道。有了防备,特别是宁海镇水师还保持完整建制之时,平江府、嘉杭府境内的东江等水道狭窄,容易封锁,关键是扬子江与浙江(钱塘江)口子,这也不是抽调镇军能解决的问题。上奏朝廷,应从江宁水营抽调一部兵力加强宁海镇水师力量,要是能将宁海镇水师六营统领萧涛远这人调整,换一个知水战的大将过来,东线短期是则无忧……”林缚说道。

    赵勤民坐在桌旁只觉得汗颜,他对军略也有些见解,但在林缚面前,他竟是一点都找不到插话的机会。

    “你说的在理,只是做起来不那么容易。镇军体系,外人很难插手,”顾悟尘叹道,“这么说,你仍担心西线?”

    “是的,”林缚点点头道,“刘安儿部再是乌合之众,也有二十万之众,再说刘安儿坐拥二十万乌合之众,也不会甘愿给困在泗州、石梁等狭地,一旦西线好不容易初步稳固下来的防线给削弱,刘安儿异动甚至组织大会战的可能性相当大。”

    “我也觉得洪泽浦乱贼安静得过分,”顾悟尘说道,“长淮镇军是西线战事的主力,左尚荣提督在濠州捷报频传,但一直都没有决定性的战果。东阳乡军也不知道几时才能练成,也不知道洪泽浦乱贼能不能给我们这个时间……”

    江东两处大乱,现有兵力就捉襟见肘,顾悟尘十分期待编练乡勇能出成果,不仅能安定江东局势,也将在他的政绩上添上光辉一笔。

    “若想赢得更多时间,东阳乡勇可进入石梁县积极牵制洪泽浦乱贼,拖延洪泽浦乱贼在濠州方向组织会战的可能,”林缚说道,“训战训战,以战训兵方出精锐……”

    顾悟尘没有问林缚为何判断刘安儿部会战的方向在濠州。

    虽说提督左尚荣在濠州集中的长淮镇官兵多达一万五千余人,兵力要远远过东阳、维扬、淮安三个方向,但是刘安儿只有打下濠州、打通去淮上、中州的通道,洪泽浦的棋局才能走活。

    当然了,刘安儿打下维扬、海陵两府,打通出海通道,从海上获得奢家的支持也能将棋局走活。但是不要说等刘安儿打下海陵府了,只要维扬府受到严重的威胁,漕粮有完全断绝之忧,楚党也会被迫起用李卓。

    洪泽浦漕路一断,维扬府境的漕路就额外的重要,就算知道维扬府知府董原是李卓的门下故吏,掌握中枢的楚党还是给维扬府三千员编练乡勇名额,宁海镇也有近五千官兵驻守在维扬府。

    情况也相当的明显,要是在江东郡内部抽调兵力加强东线,最大的可能是抽调濠州方向的长淮镇军,那真是异常危险的事情。

    “以战训兵啊……”顾悟尘手指敲着桌子沉吟,又问林缚,“林济远、陈寿岩两人,你说谁堪重任?”

    “都没有经历过大战,很难说谁堪重任、谁不堪重任,”林缚说道,“使他们交替领兵往石梁县方向袭扰,使林庭立坐镇东阳,如此安排稍稳妥些……”

    顾悟尘只恨顾家没落了十载,年轻一代子弟里没有可用之人,心想林庭训在东阳作威作福这些年,将东阳境内的其他几家压得喘不过气来,也不是没有缘由的,林家随便调出一人就能独挡一面。也幸亏上林里给攻占,给林家挫受前所未有大挫,无论是林庭立还是林家长子林续文都要政治上依赖于他,又同为东阳乡党,所以顾悟尘也能放心的用林家中人。顾悟尘此次还是在新编练的四千东阳乡勇里编入许多顾家以及湖塘子弟,即使训战以练精兵是以高伤亡率为代价,为了能使顾家及湖塘子弟能迅成长起来,残酷也是必须要做到的。

    “怕也只如此,”顾悟尘点了点头,“我这就给林庭立写信,让他在东阳主动袭扰石梁之乱寇,兵不训战不能精,这话是一点都不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