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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7章 河南战起
河北西面和北面的祸患都已经被平定,唯独还剩下南面。
薛嵩和刘客奴两人率领六万大军驻守在睢阳郡。
因为永王兵锋太盛,薛嵩说服张巡和来瑱两人,将颍川郡内的百姓、粮草、兵马全部撤到睢阳一带,把空荡荡的颍川郡留给了永王。
自刘客奴到来后,薛嵩并未主动交出兵权,反而有让刘客奴承认自己才是主帅的意思。
后者虽然脾气不错,但之前也是深受颜季明器重的大将,时不时就替颜季明执掌全军,这时候哪有客气的道理?
于是便起了争执。
好在常山很快就传来新的命令,要求全军统一受薛嵩节制,包括刘客奴在内,他这才放弃争执,老实听令。
其实刘客奴也并非特别稀罕当主帅。
虽说风光,
但这玩意是真的累人。
而且薛嵩的父亲薛楚玉,多年前对刘客奴还有提拔之功,这就让他更犯不着跟薛嵩对着干。
但刘客奴现在并非孑然一身,他手下也有自己的利益小团体。他现在若是主动把位置让出去,很容易就会让这些手下人寒心。
他必须得表现出自己的态度。
等军权平稳过度到薛嵩手上,刘客奴便立刻请令,要求将自己调任到后方,坐镇粮道,力求不干涉到薛嵩。
时间一晃过去数月,薛嵩骤然又获得了一倍的兵马。
同时,他手下还多了两个人。
“天越来越凉咯。”
安守忠走进帅帐内,笑道:
“末将想跟大帅讨些酒暖暖身子。”
薛嵩摇摇头,拒绝道:
“上次你喝多了酒,又私下在军中招收营妓,这是魏侯明令禁止的。”
“你身居闲职,喝些酒无所谓,但是狎妓一事,只要传到魏侯耳中,必然会不喜你。”
安守忠脸上笑容淡了几分,他沉默片刻,道:
“末将知道了。”
“知道就好。”
薛嵩道:
“等回去后,你只要守规矩肯做事,魏侯从不吝于赏赐,钱财、美人,到时候应有尽有。
只要...你对魏侯有用。”
安守忠不是蠢货,听出了薛嵩的提点之意,他叹息一声,在薛嵩面前坐下。
“你倒是命好,跟了陛下没多久,虽说被颜季明抓了去,但现在看来,其实也不差。”
薛嵩声音冷漠了几分。
“那是魏侯,不准直呼其名。而且,那也不是什么陛下,而是伪帝,你当称呼其为安贼。”
“害,都不重要。”
安守忠摇摇头,道:
“你或许已经变了心思,但对我来说,现在其实也差不多了。
谁用我,我就替谁做事。
谁肯重用我,我就替谁拼命,
人生在世啊,其实就跟狗一样,第一要紧的是能吃饱肚子,第二要紧的,是要学会挑个好主子。”
他叹息一声,看向薛嵩。
“所以说有酒没有。”
两人之前都是在叛军中任事,但不过是点头之交。
安守忠现在被俘,也懒得再端架子,早就清楚说明自己愿降颜季明,反倒是和薛嵩亲近了不少。
亲兵去抱来两个酒坛,撕开封泥,又取出一只大碗,放在安守忠面前,替他倒了满满一碗酒。
“这才喝的爽利。”
安守忠大喜,小心端起碗,也没再让人把酒热热。
酒,是平安坊出产的烈酒,安守忠就喜欢喝这口凉酒。
薛嵩则是让亲兵拿来一个小杯子,给自己也倒了点。
“怎么,不敢喝?”
薛嵩摇摇头:
“我是军中主帅,不可饮酒误事。”
“那你还倒?一杯不是喝?”
“一点酒还醉不了。”
薛嵩笑了笑。
“陪你喝一杯。”
“讲究。”
两人举起杯子和碗碰了碰,一饮而尽。
安守忠从怀中摸出一个布袋子,从里面倒出不少肉干。
“下酒的。”
薛嵩拈起一块肉干放进嘴里慢慢嚼着,但真的没再喝酒。
安守忠摇摇头,嘲笑他现在也是个仔细人。
“怎的一股酒香味儿。”
营帐帘子再读掀起,一名老者缓缓走入,看见安守忠正坐在薛嵩对面大吃大喝,不由皱眉道:
“身为大帅,岂可饮酒误事。”
“你之前误的事不比喝酒还大?”
安守忠开口就是嘲笑。
薛嵩微微摇头,温和道:
“哥舒老将军前来,是为何事?”
来人,正是消失了许多时日的哥舒翰。
当初他被迫率军与颜季明对敌,却被颜季明看破,催动数千铁骑硬生生凿阵而出,一路南下,袭取洛阳。
叛军溃散后,哥舒翰身体不便,好在身边还有几名亲兵,护着他住在乡间一户百姓家中。
而后薛嵩率领大军过境,哥舒翰也没有继续隐居的想法,便让亲兵带着自己拜见薛嵩。
哥舒翰之前在潼关时,一直被玄宗逼迫催促出战,结果他率军出潼关后,一战即溃,自身也做了安禄山的俘虏,而后,更是选择投降,甚至还在安禄山的逼迫下写信给各处守将劝降。
(这里插一句,哥舒翰投降的事,各处史书都有明确记载,之前有人喷我说哥舒翰堂堂大将不至于到这种地步,质问我为什么把他写的这么拉胯。我只能说,史书就是这么记载的。)
哥舒翰的降,固然是他本身晚节不保。
但究其根源,其实也算是个悲剧。
按照他的计划,潼关其实还是能勉强坚持住的。
叛军久攻潼关不下,必然会士气衰微,就算唐军后方粮草难继,但河东、河西、陇右一带的物资和回援兵马都在不断到来,只要能勉强撑住就足矣。
最多半年时间,叛军就将不战自溃。
但他还是不敢再坚持下去,只能率军出关迎战。
然后...
就是二十万关陇精锐,尽皆战死在关外。
战败之罪尚且还可饶恕的话,那哥舒翰接下来投降安禄山,甚至替他写信给各处守将劝降的事,却是无论如何不能宽恕的。
朝廷若是得到哥舒翰,肯定不会让他继续掌军,甚至还极有可能将他作为叛将而明正典刑。
好在他这次的选择没错。
薛嵩和颜季明都接纳了他,后者甚至考虑到哥舒翰腿脚不便,让他暂且留在军中休息,顺带着帮薛嵩参谋军事。
“老将军何不坐下同饮?”
安守忠已经喝下了半坛子酒,竟是对着哥舒翰招招手,笑道:
“此酒甚烈,不知道老将军吃不吃得消。”
“老夫病躯沉重,现在虽是能勉强走路,但喝酒是再也不敢了。”
哥舒翰拒绝了喝酒,但却也是在安守忠身旁坐下。
“刚才老夫巡视军中,将士们士气依旧较好,只是有些思乡之情了。”
思乡,
其实就是有些厌战了。
哥舒翰隐晦的提醒了一句。
薛嵩很快就明白了他的话,思索片刻后,摇头道:
“这仗,至少得打到明年。”
眼下,薛嵩六万兵马,掌握了睢阳以西,连同河南府在内的七个郡。
而永王则是毫不客气地占据了河南剩下的所有郡县。
这在薛嵩看来,无疑极其愚蠢。
因为永王本来占有的兵力优势,也因为此举而消失。
听说现在代替永王掌军的人是崔乾佑,以此人的本事,应该不会放任永王这般胡来才对...
敌人犯蠢,薛嵩本应觉得高兴,但因为崔乾佑的存在,他倒是不敢做出明确判断,依旧极其谨慎。
薛嵩站起身,掀开帅帐的帘子看着外面的天空,忽然轻声道:
“又下雪了。”
“我儿,外面下雪了,为父听说你之前在幽州,那儿也有这般大的雪么?”
永王已经喝的醉醺醺的,以往他还能对崔乾佑保持起码的尊重,但现在喝多了却是口无遮拦。下方一众文武官员听到他的话,不由得轰然大笑,继而将戏谑的目光投到崔乾佑身上。
崔乾佑神色如常,拳头却是微微攥紧。
他沉默了片刻,道:
“孩儿当年在幽州,也不过是跑马射猎,偶尔随军出征罢了...”
“射猎?无趣。”
永王摇摇头,继续问道:
“对了,河北不是有什么...崔氏来着,对了,清河崔氏,还是博陵崔氏来着?你也姓崔,是不是...”
这次没等他说完,崔乾佑就缓缓道:
“孩儿并非崔氏族人。”
“呵,之前听说你姓崔,本王...嗝...本王还以为你是崔家人。”
永王呵呵笑了两声,道:
“不过,你放心,你跟着本王,必然可以大富大贵,以后把崔氏的女子都叫过来,任你...挑选!
你...以后就是崔氏族长...”
说到这,永王已经耐不住酒力,直接醉倒过去。
“大王睡了。”
旁边的侍女连忙上前,确定永王只是睡着了,便朝下方喊了一声。
文武官员们会意,又觥筹交错了一会儿,便纷纷告辞离开。
崔乾佑呆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发觉有人在喊自己。
“崔将军。”
抬起头,他看见永王带在军中的那名爱妾正笑盈盈地看着自己。
“......”
崔乾佑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没把阿母两个字喊出口。
“将军不必那般多礼,贱妾岂敢劳将军这般委屈,将军,唤我玉珠即可。”
玉珠看了看崔乾佑面前的饭食,几乎未曾动过,便蹙眉道:
“将军可是不喜军中膳奴的手艺?”
崔乾佑摇摇头,没有说话,他心里已经有些猜测,觉得好笑。
玉珠见崔乾佑不说话,越发欣赏他的沉稳,竟是直接将自己素手搭在崔乾佑肩头,温声道:
“将军不进粮米,白日可是会没有力气的呀,妾这儿有些水,取与将军解渴如何?”
她贴近崔乾佑耳边,轻轻吹了口气,一团儿香气,顿时在崔乾佑脸颊旁荡漾开来。
崔乾佑深吸一口气,忽然伸手将玉珠拖倒,抱在自己怀中,玉珠不以为意,反而咯咯笑着,轻声唤道:
“崔郎...”
崔乾佑听到崔字,忽然浑身一颤。
他眼里的迷醉尽皆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深切的仇恨和耻辱。
“我...姓崔啊。”
他用力将玉珠推开,站起身冷冷道:
“时候不早了,请阿母早些回去歇息吧。”
玉珠摔坐在冰冷的地上,见崔乾佑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她哼了一声,眼里露出些不满。
“好孩儿,到嘴的肉也不肯吃,竟有这般的蠢男人!”
第二日一早,永王睁开眼睛,感觉头有些疼痛。
昨夜怎么又喝多了...
他叹了口气,想要抬起手揉揉头,却摸到一团温暖。
玉珠在他怀里嘤咛一声,也醒了,她并没有松开永王的手,反而故意拉住他的手臂,
“别闹...”
永王也不客气,嘴上还是道:
“过会儿,还得去召集众将议事呢。”
玉珠故作天真道:
“召集众将?那么多吓人的将军,都听大王的吗?”
“当然了。”
抱着自己的爱妾,听到她这般问话,永王不由更加得意了。
“别说是些将领,全军上下十万将士,都得听本王的!”
“大王这般威武么?”
玉珠惊呼一声,但随即又露出些迟疑神色来。
“怎么了?”
“但是...妾却听说...”
玉珠才开口,忽然又惊慌道:
“妾不该说这个的。”
“说。”
永王故意加重了手上的动作。
“...大王轻点啊,”
玉珠喘息一声,有些委屈道:
“妾听说,大王新收的义子崔将军,是个万人难敌的大英雄呢。”
“他?”
永王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不由哈哈大笑起来。
“说好听点,是本王收下了他。
说明白些,其实就是本王多养了条好狗罢了!”
他不屑道:
“若无本王,他崔乾佑早就死了。”
玉珠故意叹息一声,似是有些迷惘道:
“但是,妾听说他带兵的本事也是极好的,大王若是要重用他,切不可在他面前表露出这些啊。”
“本王自然省得。”
永王点点头,脸上却又出现了一丝狐疑。
为何,
玉珠会这般帮崔乾佑说话?
想了一会儿,他哼了一声,起床开始穿衣服,玉珠立刻也起来,穿着一身亵衣,光着半个身子帮永王穿着。
永王看着她在自己身边忙碌,呼吸忍不住粗重了几分,用力一拍她翘臀,笑道:
“有什么要的,就让婢女出去要,本王回来再办你。”
等永王离开后,玉珠坐在床上,眼里露出一丝得意。
她当然不是要替崔乾佑说好话。
永王本身就蠢,还多疑。
自己主动替崔乾佑说话,在他那边起到的效果,只会让他更加讨厌崔乾佑。
枕边风最是好吹。
若是吹不动,那就换个姿势吹。
“呵...不肯要我,偏要叫我为阿母。”
玉珠得意的笑道:
“阿母这就叫你父亲来治你。”
“诸位。”
永王端坐在椅子上,看上去气势还是有的。
“本王军中,历来以军功说话。现在已经休息数月,想来将士们也已经养足了精神。”
“崔将军。”
崔乾佑躬身道:
“孩儿在。”
“孩儿...”
永王冷笑一声,道:
“就算你是本王孩儿,但你新来军中,没有多少功劳,怕是难以服众。”
“如今正是秋冬之季,最易于征战。”
“本王给你两万将士,限你在半月内攻下睢阳,
此令,
你可敢接?”
崔乾佑眯起眼睛,沉默了片刻,道:
“军中将士的冬衣还未备办齐全,粮草也还...”
“不要那么多废话。”
永王不耐烦道:
“军中武将,奉令即可,哪来这么多周折。”
崔乾佑低下头,平静道:
“末将,遵令。”
他已经想到了什么。
永王哼了一声,转而看向众将。
“年底之前,一定要将魏博军全部赶出河南,光复我大唐疆土,还望诸位......助本王一臂之力!”
“我等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