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沾衣欲湿杏花雨,绝不承认是泪雨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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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才顾沅说了什么?”

    温诺华正拉着可可一起骑马,却不想被顾沅搅了好局。

    可可放下电话后,脸上依然风淡云轻,眼中却藏不住一抹哀思。“他说,可以同我处处看,却又说,绝对不能要小孩。”

    温诺华沉默了好一会儿,压低声音道:“我觉得你简直是疯了。”

    可可转过头来,眼在笑,笑得却很苦:“是吗?我也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所以才会故意摆出一副事后的样子让他乱猜。如果他知道被我摆了这一道,一定永生永世都不会原谅我的。”

    温诺华满脸无奈地说:“他究竟有什么好?值得你这么倒追?”

    可可说笑道:“还有更凄凉的呢。昨天他把我当成另一个女孩,一边吻我一边叫着别人的名字。”

    温诺华的脸上既有震惊又有沉痛:“都这样了你为什么还要主动扑上去?这简直无异于自杀啊!”

    可可回转头,目光平静,面容坚毅。“或许,是因为我们的身上都流着疯狂的血液吧。我始终无法相信他酒醉后述说的那些事,无法想象的黑暗……如此浓重的黑暗一直笼罩着他的人生,我真的好想拉他一把……”

    温诺华沉默着,过了好一会儿才评价说:“可是我怎么都觉得,你的行为是把他往黑暗深渊里又推了一把。”

    可可闻言大笑起来:“温诺华,没想到你这个正人君子也这么毒舌,真是看错你了!”

    温诺华却又立刻换上温情脉脉的面孔,柔声道:“我只是想告诉你,放弃那根不开窍的死木头,你的身后有一大片森林。”

    可可回头看着他,清楚地回答道:“既然你已看得这么通透,为什么还没有放弃?”

    温诺华振振有词道:“谁说我没有放弃?我只是闲来无事,很好奇你们这个故事的结局,所以打算一直看到字幕出现。”

    可可认真地看着他,慢慢的,脸上浮起一个温暖的笑容来。

    “好,我答应你,我会把这个故事中所有的细节,女主角所有的心情都告诉你。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男闺蜜了!”

    温诺华摸摸鼻子,似乎对这个称谓很不满意。

    “不能传统一点叫蓝颜吗?男闺蜜这种叫法让我恍惚中雌雄同体了……”

    “呵呵,你真是个有趣的人。”

    “没有你有趣,你是在用生命出演《人间喜剧》啊。”

    “这话听着怎么PH值小于7啊?”

    “胡说,人的眼泪明明是咸的,我这看客都已经为你泪流满面了……”

    两人的马渐渐奔跑起来,越跑越远了。

    星期一。院长办公室里。

    “我不同意。”

    周沁雪从大堆的文件中抬起头来,手指摁住眼角后方的太阳穴,头疼地望着对面:“你明知道周一早上我有这么多公事要处理,还用一个小时的唇舌企图为一个没有希望的病人减免未来可能产生的巨额医疗费?”

    在她的对面,龙天像教父一样揉搓着手指,像教父一样面露神秘的微笑。

    “我想你误会了。这个病人并不是没有用,而是很有用。你也是学医出生的,自然知道这种活生生的教科书对于学科进步的意义,尤其在一家疑难病并不常见的医院里,更是需要类似这样的宝贵数据。”

    沁雪继续揉着太阳穴:“龙天啊龙天,你还真是舌灿莲花。我问你,你觉得像我们这样的一个中等规模的城市,会出现多少例淀粉样变的病人?像我们这样一个中等规模的医院,一年能接待多少例淀粉样变的病人?”

    “就算这样,我们也不能失去探索疾病的初心啊。更何况,医生拥有着治病救人的天职。”

    “你说对了,我们医院的首要目标是治病救人,探索疾病的奥秘还是交给像百伽图那样的顶级医院去做吧。”

    周沁雪的意思再明确不过,龙天却很想再争取一下。

    “那如果就此建立了专病甚至专科呢?

    “建立重点学科,把四面八方的病人都吸引过来,这不就是你当院长的终极目标吗?”

    沁雪不得不承认龙天观察力惊人,这番话的确踢中她的软肋了。不过……

    “那也请你找一个看起来靠谱一点的疾病!糖尿病高血压冠心病肿瘤什么都行!不要找这种十万人中都摸不着一个的罕见病!”

    看见龙天垂头丧气地回来,振羽心中一声哀啼:得,想减免医药费的提案被否了。

    “没事儿,院长不同意不是在咱们的意料之中吗?条条大路通罗马,咱们再想想别的法子。”振羽反过来安慰他。

    龙天用两根手指撑住下巴说:“咱们已经在院内募集了好几次资金了,害得好几个对我有好感的小护士见了我都捂着衣兜走。不能再祸害自己人了,直接找媒体吧,呼吁社会和公众都来募捐。”

    振羽为难道:“这人的家族史、恋爱史、婚姻史、子女史都被我挖得底朝天了。真没什么可说的,就是一个字,穷。”

    “那就编故事。姥姥硬皮病,妈妈红斑狼疮,之前掉过两个孩子,都是因为免疫病留不住。好容易怀上了他,一边吐血一边生,最后母子危机,医生问保大人还是保小孩,产妇自己吱哇乱叫要保小孩,他倒是生出来了,可老妈没了,他自幼在缺奶少爱的环境中寂寞长大,好容易成家立业了,没想到自己也得了免疫病,生命危在旦夕……”

    振羽目瞪口呆道:“这故事也太假了一点吧,你也编得靠谱一点啊!”

    龙天的目光锐利地扫过她的面颊:“如果我告诉你,这是真事儿呢?”

    “不……不会吧。这样也太悲惨了吧!”

    “丫头,你经历的事还太少,还不明白,现实总比故事精彩。”

    振羽沉默了好一会儿:“当了医生以后才发现,‘不幸总找穷人’这句话并不是空穴来风。我就不明白了,为什么命运这么不公平,拿走了他们的财富,还拿走了他们的健康。”

    “中国还是底子薄穷人多啊,越穷就越容易生病,越生病就会越穷。”

    “而且社会保障不健全,没有保护看不起病的穷人。如果医患之间不谈钱字,中国的医患关系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两人同时打住了这个话题。“医患关系”向来是医生交流的禁区,讨论得越多,心就会越寒。

    振羽叹了口气,重新整理思路:“这个病人怎么办?他可已经欠费了哦。”

    龙天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咬咬牙说:“先欠着吧……我再去找找别的关系……”

    龙天不停去骚扰周沁雪,甚至抬出两家是世交的背景来,强迫她给政策。周沁雪被他缠得没有办法,只好把顾沅叫到办公室来商量。

    “为了那个病人,龙天已经找过我好几趟了,非磨着我同意减免费用继续医治。那个人在急诊科已经超过七天,后面的费用医保都不能报,你看能不能先转到你们科,至少也能报销一部分?”

    顾沅的嘴角慢慢扯出一个冰冷的笑容来。

    “周院长,当初可是你答应我,把消化科收病人的权利都交给我的。消化科如今风生水起,给医院带来了不少效益。怎么?龙天磨两次嘴皮子,你就要违反与我的约定了?”

    沁雪露出为难的表情:“龙医生和你一样,都是我们非常重视的外援专家。他慎重其事地两次递交纸面申请书,我也不好太驳他的面子,毕竟以后抢救室的工作还要指着他……”

    “周院长算过这样一笔账没有。我作为副教授级别的医师,每个门诊号7块钱,一上午看15个门诊赚105块钱。你打算减免的2万元医药费相当于我这样级别的医生整整一年的门诊都白看了。医院又不是慈善机构,每个交不起医疗费的病人都申请减免,医院免得过来吗?”

    沁雪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顾医生,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顾沅轻轻一笑:“其实就一个字——拖。”

    “拖?”沁雪的眼睛亮了起来。

    “为这个病人龙天之前也找过我,要想确诊的话,直肠、腋下、齿龈和腹壁的活检必须要取。据我所知,直肠活检是肛肠科取,腋下活检是皮肤科取,齿龈活检是……”

    “我明白了。我现在就给这些科去电话的,让他们好好配合……”

    顾沅清雅的笑着,微微眯起的眼睛,掩住瞳孔中的一抹阴愔之色。

    “肛肠科怎么还没来取活检,到底检查单送了没有?”

    “早就送了,不仅送了还打了好几个电话催,可是他们科不是说医生休假就是说病人太多,一直没人来。”

    “那皮肤科呢?皮肤科该不会也是相同的借口吧?”

    “皮肤科那医生一张扫帚脸,说回头找找单子,从此驾鹤西去再不见人……”

    “嘴碎。别咒自己的同事。”龙天在振羽脑后拍了一记。

    “他要再露一脸我都不会这么阴损。”振羽恨恨不平道。

    “再这么等下去我怕病人熬不住啊……”龙天忧心忡忡地看着一排排监护仪。

    这时候,护士突然冲进来说:“龙医生、杨医生,快!11床的病人心衰了!”

    两人迅速对视了一眼,都在彼此的眼睛中找到“终于来了”这层含义。

    这一次倒是龙天反应更快,他动如脱兔般冲出办公室,刚一出门,就被眼泪汪汪的家属们围住了。他一向最怵这种场景,连忙大手一挥,把这群人赶鸭子一样赶给振羽,一边疾走如飞一边大声道:“丫头,我先走一步!这边就交给你了!”

    振羽瞪大眼睛——你怎么能撒丫子就跑,却把最难处理的患者家属交给我?

    可是家属们左一句“医生”右一句“大夫”的声声凄切,振羽也只能佯装镇静地把双手插在白大褂的衣兜里,耐心解答他们的问题。

    这个患者的家庭结构非常简单。一个在家务农的妻子,一个刚上小三的女儿,一个五岁的儿子。明明子女都小,这对夫妻却过早呈现出风霜之色。他的妻子脸色蜡黄,语声低微,看上去也像有病的样子,见了医生后反而一句话也说不出,只能紧紧抓住她的手不住地颤抖着,好容易才从嗓子眼里逼出一个沙哑的声音来:“大夫,他是我们家里的顶梁柱,真的不能倒啊,请您一定要把他救回来……”

    振羽此刻也是骨鲠在喉,本来早已酝酿好的“你们要做好思想准备”怎么也说不出口了。这时候,她感觉到有人在拉她的衣角,低头一看,才发现是那个五岁的小男孩正抬高头天真地说话。

    “阿姨,我爸爸答应给我买生日蛋糕庆祝我五岁的生日,我明天就满五岁了,爸爸什么时候可以回家?”

    这个小孩非常懂事,有时候大人忙不过来,都是这孩子陪在病床前,甚至还学会了给他爸爸酒精擦浴。

    懂事而早慧的孩子,你为什么还要问,爸爸什么时候可以回家?

    小三的女儿也赶紧凑上来,抱着她的手臂摇晃,一边哀求道:“姐姐,我是刚刚从学校赶过来的。期中考试的成绩下来了,我考了双百分,卷子在这里,您能不能拿进去,让我爸爸也看看。人家说,人一高兴,病就好得快……”

    手里塞进两张叠得整整齐齐的卷子,案头通红的100分无端刺痛了振羽的双眼。她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只能用力点点头,低声说“我一定帮你交给他”,就匆匆离开了。当她最后一次忍不住回眸的时候,看见一家三口紧紧抱在一起,都用惊恐而哀恸地目光可怜巴巴地望着她,一股无比强大的念力摧城拔寨般推了过来——

    “医生请救救他……”

    “医生请救救他……”

    “医生请救救他!!!”

    振羽几乎是含着热泪埋头冲进的抢救室,而当她抬起头的那一刻,眼前正在发生的一切带来了无比巨大的冲击。

    所有的监护仪都在发出短促的警报声。

    男人的气道已经切开了,一个护士在摁皮球吹气。

    龙天在做徒手心肺复苏,看见她后大吼了一句:“还愣着干什么!把手里的东西赶快扔掉!带上手套滚过来帮忙!”

    振羽几乎把手中的白纸揉碎了!

    我怎么能把它丢掉?

    那是女儿给爸爸的祈愿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