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长风起

铃岫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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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澄策没有再敢往前走。

    这件事情应该让司马长安去发现,他们现在还是生人,就这么直接跟着他去实在有点儿冒昧了。

    长风从遥远的地方吹起,悠悠地刮过满地的碧草。

    “江吟。”身后的声音清晰地传来,神相说话向来清晰,并没有妖相那股儿缱绻缠绵味。

    “嗯?”江吟回眸,看到神相之后有点儿诧异,微微挑了一下眉。

    李澄策回头瞧了一眼时泽,正好和神明那双墨黑色的眸子对上。

    不得不说,这人在不看江吟的时候墨色的眸子里几乎没有多少情绪,淡漠得宛若天山雪,纵使正阳高照也融不了几分。

    李澄策沉默片刻后收回了视线。

    江吟是没想到妖相会愿意让神相出来的,不过细想一下,到时候处理事情还是要用神力的,妖相让神相出现也算合理。

    “在前面吗?”时泽的视线移向江吟,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眸色暗了暗,不过很快他就垂下了眸子,细密的鸦睫遮住眸子里的所有情绪,让他看起来和以往没什么两样。

    “嗯。”江吟瞥了一眼司马长安推门的进去的动作,顿了顿:“你等会再去吧。”

    时泽嗯了一声,他知道江吟的意思,司马长安需要缓解的时间。

    然而少年推门进去之后却没有发出十分尖利的哭声,旷野很安静,安静到几乎只能听见远方的风声。

    终于,远处的茅草屋里传来了一声很小很小的啜泣声,声音低微,被压抑着,不仔细听几乎听不到。

    李澄策站在那里,很庆幸自己没有进去。

    司马长安需要这么一段时间来发泄,少年的脆弱和悲伤定然也不想让别人瞧见。

    李澄策站在那里,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了,茅草屋内传来的声音终于一点点变小,最后消弭。

    司马长安不哭了,李澄策深吸一口气,看向了时泽,时泽垂眸扫了一眼他,淡声道:“我去吧。”

    “师姐……”李澄策看着时泽的背影,低声道:“我们现在……”

    神明的气息很轻,却无声地透露出那种凌驾于凡人的强大,看着就能让人安定下来。

    “等一等吧。”江吟碾了下自己的指尖,开口道:“他去处理是最好的。”

    时泽推开门,看见的就是倒在桌案上腐臭的尸体和跪在茅草上的少年。

    少年已经哭过了,眼眶通红,双目有一种空荡荡的茫然,他并没有回头看时泽,察觉到有人来了之后面无表情道:“什么都没有了。”

    这个茅草屋确实很简陋,从外面看的话还像个屋子样,但是走进去就发现和荒郊野外那些破庙没什么区别,屋内唯一的家具就是那一张偏低陈旧的桌案,除此之外就是满地茅草。

    想来这师徒两个就是在茅草上睡的。

    “想见最后一面吗?”神明垂眸看着跪在地上的少年,轻声开口。

    司马长安顿住了,过了良久之后缓缓回头:“你……你有办法……”

    “我有。”

    神力一点点萦绕着桌案上的尸体,司马长安跪在那里,莫名地感觉很冷。

    太冷了,跟下雪了一样。

    但是现在是春天,万物复苏的春天。

    李澄策在离茅屋不远处站着,突然感觉到了有什么东西与他擦肩而过。

    天阴了,但是并没有下雨,一直呼呼吹着的风停了下来。

    李澄策是第一次见时泽这么明目张胆地使用神力,他有些怔愣地望着茅屋腐朽的木柱上攀爬的冰霜。

    那个虚影和他擦肩而过。

    “这是……”

    “是班长风。”江吟扫了一眼远方:“你现在在时泽的结界里。”

    李澄策望着那个虚影,抿紧了唇。

    “他看起来很年轻。”李澄策低声道:“就和司马长安一样。”

    “这是回溯的一生,你会看到他一生之中印象最深刻的事情。”

    从小到大,从生到死。

    司马长安也若有所感,跌跌撞撞地推开了茅草屋的门,看着不远处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长风啊……”幻影在阴霾的天空中散发着淡淡的微光,有人躺在病榻上紧握着少年的手:“你要记住了,我们家三世单传的笔墨,可千万不能断在了你的手里。”

    “咱们拿笔的……”满目苍容的老人咳嗽两声,声音越来越衰弱,浑浊泛黄的眼珠似乎在看面前的儿子,又似乎在看远方:“那笔的,也要为苍生造福啊……”

    风起,幻影被吹散,又在风停的时候凝聚。

    “长风兄,你确定要和我们一起入朝吗?”一个人面色凝重地望着青年时期的班长风:“入朝必然凶险万分,你……”

    “走吧,我们一起去,这天下总是需要一批人站出来的。”

    风再次吹起,再停下的时候,幻影还未凝聚,无数道声音便先传了出来。

    “三皇子实属至诚之人,圣上三思啊!”

    “今日我们众大臣在此,愿以性命为证,恳请圣上放了三皇子……”

    隔着遥远的距离,李澄策能看到这个时期的班长风已经生了白发了。

    风又起了。

    “班太师啊……”女子望着牢狱之中手脚筋被挑断的人:“您说您,做什么不好呢,非要帮三皇子。”

    “您可是吾儿的太师。”

    “吾儿心慈,忘不掉和您的师生情谊,也不想落个弑师的罪名,今日把您的手脚筋挑断了,放您一条生路,其实也挺划算对吧……”

    女子捂着唇笑起来:“就是班家传了三代的笔墨,怕是要断喽!”

    女子转过身,华衣拖曳在地上,她没有回头在看牢狱之中浑身血污苟延残喘的人:“您呢,自己爬出去吧,要是爬不出去,那就是老天爷不帮你了。”

    破旧的牢衣沾满了污垢和血,地上躺着的人蓬头垢面,双眼无光。

    “太师……”有狱卒在皇后走后蹲在他旁边,撕了几道布料给他缠上伤口:“您……”

    狱卒给他喂了几口水和食物,终究不忍直视了。

    狱卒离开前给他塞了药:“这是我家的灵丹妙药,什么用俺也不知道,应该能……保您一命吧……”

    “出……出去……”一直躺在茅草之中的人突然挣扎着爬了起来,他的脚筋被挑断,所以他站不起来,血污顺着他爬行的痕迹流了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