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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
竹下青有点懵，想了半晌，终于还是给出了一个十分沉闷的回答：“我也不知道……”
他十五岁被招募当兵，连训练都没有，就被派到了华夏战场上，甚至也没有打过一场正儿八经的仗，就差点死在华夏大地上。
人生的浅薄经历，让他在加东劲夫这样的问题面前，显得格外的无所适从。
“如果……我是说如果。”
加东劲夫想了想，问道：“如果你们的据点现在还在，你有没有想过你以后的路怎么走？”
“可能……可能会一直留在据点吧？”
竹下青明显的有点不太确认自己的这个说法：“在据点的时候，供应虽然很不及时，但是至少还能吃上饭，如果不留在据点，我可能……可能会被饿死……”
“为什么这么说？”
加东劲夫有点小小的不理解：“我想如果你没有当兵，留在日本国内的话，吃饭应该问题不大。”
“话是这么说，不过实际上真的很难。”竹下青说道：“我的家乡原来盛产大米，老百姓自己供应吃穿，原本没有问题，但是后来国家要求我们支援前线，很多口粮都要求捐出去，很多人家里也就断了粮……当初，我就是因为在家已经吃不上饭了
，才选择了当兵……”
“居然会有这种事？”
加东劲夫不免动容，问道：“帝国征粮，难道不会首先给你们老百姓留足口粮吗？”
“征粮官说，我们这些老百姓都是因为前线帝国皇军的浴血奋战，才有了后方的好日子，我们有责任和义务支援前线，要求我们必须要交够粮食，不然的话，就要坐牢。”
竹下青摇头道：“据说早些年的时候，还没有这么严重，不过最近一两年，这种情况愈演愈烈，到最后有些老百姓为了交够粮食，连种子都拿出来了，还有卖房子卖地，去买高价粮交粮食的。”
“……”
加东劲夫好些年没有回过日本，对这些事情，完全的不了解，耳听竹下青简单的叙述，他感觉有一种难以名状的压抑感，让他几乎喘不上气来。
“原本……我原本想，反正你的据点已经不在了，也或许你会希望回到日本，回到自己的家乡，但现在……”
加东劲夫苦笑道：“是不是你也不想回到自己的家乡？”
“家乡……”
竹下青再一次一呆，他认认真真的想了想，说道：“我还是想回去。”
“为什么？”
加东劲夫问道：“你说在家乡连饭都要吃不上了，为什么还要回去？”
“因为我觉得我们迟早还是要回去。”
竹下青黯然说道：“当兵的时候，长官告诉我们，前线战事只是吃紧，我们帝国皇军的胜利只是时间问题，但是真正来到了华夏之后，我发现事情根本不是这个样子。”“我们一直说要建立大东亚共荣圈，是在帮助华夏人，但我亲眼所见的是，华夏人根本就不欢迎我们，甚至想要把我们全都杀死……长官们不让我们过多打听，可是据点里的收音机里，时不时的就能传出来
的消息，还是能够让我们了解一些外面的世界。我们……”
他轻轻叹息道：“我们要败了，就算我们自己不主动选择回到家乡，我相信迟早有一天，华夏人也会把我们赶出华夏。”
“家乡的生活清苦，然而在战争开始之前不是这个样子的，我想如果没有了战争，我们这些人也不会过上那么清苦的日子，我们的生活原本应该很幸福……”
竹下青不好意思的看了看加东劲夫，说道：“对不起，先生，我这样的话您千万不要告诉别人呀，我担心这种话说出去，会被军法论处的……”
“我明白……”
加东劲夫怀揣着满心的疑惑，看着竹下青稚嫩的脸庞，答应了他的要求。
他相信竹下青的这番话发自肺腑，所以他不得不怀疑自己的这种相信，是不是一种假象。
这就是现在帝国的皇军战士呀，就连一个刚刚入伍的皇军战士，都已经看清了眼前的战局，其他人呢？
在这样的一种情况下，又会有多少大日本帝国皇军，还会有那种真正的冲动，在战场上一展身手？
忽然之间，无穷无尽的挫败感再一次的包围了加东劲夫，他长长的叹息一声，说道：“今天休息一下，明天我们出发吧……”
“出发？”
竹下青愣愣神，问道：“先生，我们要出发去哪里？”
“去东方……”
加东劲夫慢慢说道：“如果运气好的话，我们大概会遇上一艘回日本的船……”
“回日本？回……回家？”
竹下青呆了半晌，忽然间兴高采烈的从地上跳了起来，说道：“太好了！我能回家了！我能回家了……”
加东劲夫默默的看着他高兴的脸庞，心里充满了各种酸涩。
尽管战争的失败，早已经是他判断好了的，但是亲眼看到了帝国皇军之中一名小小战士在回家面前的欢欣，他还是感觉到有一种无名的失落感把他包围。
这场战争，把华夏大地撕扯的千疮百孔，而在日本国内，又何尝不是在这场战争的摧残下痛苦煎熬呢……
…………
…………
这天傍晚的听涛茶馆，一如既往的保持着老城区之中也十分罕见的沉默。
楼上楼下根本看不到有多少客户的光顾，只是楼下的大厅之中，今天却有六个伙计守在那里。
一个明显透着古怪气息的客人迈着十分轻柔的脚步来到了听涛茶馆的门口。
大热天的，这个客人的身上居然穿着一套长衫，就连头脸上也缠了一道厚实的围巾，明显是不想让人看清他的头脸。
放在别的地方，对于这样的客人，伙计们当然是十分好奇的，但是这里毕竟是听涛茶馆，当这个客人出现在门口的时候，伙计们大都只是扫了一眼之后，随即收回了目光。
身为地下黑市的联络站，听涛茶馆的人见惯了各式各样的奇怪客人，严格说起来，这个大热天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客人还不算太古怪。
“大家好。”这个客人抬脚进门，一双眼睛之中流露着警惕的目光，他用一种略显沙哑的声音问道：“请问哪一位是王宝奎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