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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言民子嗣艰难，二十岁成亲之后，生了几个孩子都没养住，夭折了，直到年近五十上才有了夏志国。
现年三十岁的夏志国不单单是夏家的宠儿，还是夏言民培养的接班人，赵扬对他还是非常熟悉的。
这是一个十分安分守己的人，不会胡闹，更加不会在大年初一这一天乱开玩笑，当然更加不可能戴上个黑袖章招人嫌。
“志国你”
赵扬愣在门口，错愕的看着夏志国问道：“你这是”
“赵大当家的！”夏志国有眼圈红红的陆婉媚陪着说话，听见赵扬的动静，站起身来，眼泪啪嗒啪嗒的掉下来，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深深趴在地上，哽咽着说道：“今天大年初一，原本不该过来的，但我父亲他他老人家今天
没了”
“夏会长他”
赵扬一阵恍惚，疾步上前，把他扶起来问道：“究竟怎么回事？年前见他，精神还好，身体康健，怎么就好端端的没了？”
“赵大当家的”
夏志国擦不干眼泪，一张嘴就想哭。
夏言民已经七十多岁了，身体一向很好，精神状态也很健康，谁看都是长寿之相。
赵扬说的没错，年前那段时间的夏言民看上去身体绝对没什么问题。
然而，这是乱世。
这是日军进驻吉南市之后的乱世！
从1927年12月底，日军进驻吉南市之后，就开始大力推进本地企业掌控的问题，一大批的工厂全都落入了日本人的手中，而夏言民的纺织厂，当然也在日军的野心笼罩之下。只是，夏言民历年来一直都是济南纺织业界的翘楚，德高望重，日本人为了不严重伤害吉南市的本土企业家经营热情，在夏言民言辞拒绝了日本资金注入的合作要求之后，他们也没怎么敢对夏言民太过分
。
是以拖到年前，夏言民的纺织厂依旧保持着高度的独立性，和日本人没有一毛钱的关系。
但很显然，这并不是日本人期望的结果，所以进了小年之后，夏言民的纺织厂和家里，频频遭受一些来历不明的地痞流氓的破坏捣乱。
这些地痞流氓今天摸进厂子里偷个零件，明天砸坏夏言民家几块玻璃，后天朝着染缸里拉泡屎，大后天又给夏言民家的院子里泼粪水各种无耻下作的手段，无所不用其极。
夏言民人前没给任何人诉过苦，自己把这些全都憋在了心里，实指望着坚持到底，看看对方还能使出什么混账招数来。
结果到了昨天除夕，一家人挤出笑脸吃团圆饭的时候，一把匕首从外边飞进来，钉在了他家饭桌上，吓得一家人心惊胆颤。
而到了今天一大早，更可恨的是，几个日本人全副武装的到了他家，以拜年的名义，又是一番恐吓威逼。
怒火攻心的夏言民再也没能保持住冷静，趁着过年厂子里也都放假了的机会，自己一个人进了厂区，紧锁大门，放了一把火。
这把火，烧掉了夏家的基业，也烧掉了夏言民的人。
被焚烧殆尽的厂区里，有一堵墙上留着夏言民临死前用油漆写下的最后一句话：
“烧了，老子也不跟小日本合作！”
红色的油漆，在烧黑的墙壁上，显得格外刺眼，格外诛心
赵扬默默无语，站在个别地方还有黑烟冒起的厂区里，向着这堵墙深深鞠躬。
然后，他带着宋佛和夏志国缓缓走出大年初一夜幕之下的这片废墟，问道：“留在吉南过年的还有多少兄弟？”
“家里有十八个，码头上应该还有不到九十个。”
宋佛明白他的意思，说道：“我现在找地方打电话，把他们都叫来。”
“先不忙。”
赵扬沉吟着说道：“你把咱家里的十八个弟兄全都找来吧，大过年的，一些殡葬用品店可能没开门，让弟兄们想想办法，采购一批。”
他轻轻拍了拍夏志国的肩膀，说道：“志国，节哀。夏会长走了，还有我在，他的后事绝对不会掉在地上。”
“赵大当家的”
夏志国抱着赵扬嚎啕大哭。
赵扬任凭他抱着，抬头看看黑压压的天空，有点喘不上气来。
十几家殡葬用品店的老板，被连夜找到，在赵扬那帮弟兄很是歉意的催促之间，临时开门，把库房里的花圈、白绫全都取了出来。
原本在这个时节被打扰，这些老板们完全可以漫天要价，但在知道了是给谁用，又是谁怎么出了事之后，一些老板甚至表示无偿赠送，还有一些老板勉强收下了一个成本。
“小日本不是人啊，大过年的居然就把夏老爷子逼死了，我这个时候要是还想着挣钱，那跟小日本有啥区别？”
殡葬用品店的老板们见惯了人世间的苦难，但对夏言民这样被人活活逼死的老人，依旧有着难以名状的愤慨。
两大卡车的东西连带着一口能够找到的最好的棺材一起送到了夏言民的家。
这是一条在今天格外静悄悄的街道，各家各户的家门都是紧闭的，甚至连灯光都显得十分黯淡。
“开门吧，是我。”
夏家的门也是关着的，夏志国敲响了大门之后，听着里面有人战战兢兢的应声，有些疲惫的说道：“赵大当家的帮忙送来一些东西，找几个人过来搭把手”
大门缓缓打开，管家惶恐不安的站在里面，说道：“少爷，您走之后又有人来捣乱，像是给咱家水井下了毒”
“那就先不用那口水井。”
夏志国沉声说道：“赵大当家的说了，父亲走了，现在的头等大事，是先让他老人家入土为安。”
“是这个理。”
管家轻轻点头，看看外面两辆大卡车上跳下来不少人，正在往下搬花圈，就说：“少爷稍等，我这就去叫”
他话没说完，忽然就听第二辆卡车的背后，响起一阵急促的脆响。
啪啪啪啪初听像是吓人的枪声，仔细看，却是不知道谁把一串点燃的鞭炮扔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