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4章 所谓伊人(三)

唐小溪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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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羊水破了。

    要早产了。

    蒋初云被送进手术室前,护士匆匆在我耳边说了这么一句话。

    我坐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看着亮着红灯的抢救室,心情没什么起伏。

    她会不会因此出事,我也没多在意。

    说句比较狠的话,她今天就算在这里一尸两命,我可能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就像蒋初云说的,她不是圣母,我也不是圣母,她当初联合徐瑶设计我没了一个孩子这笔账我还没跟她好好算,刚才在酒吧她竟然还想踢死我肚子里这个,要是这个时候我还可怜她,那我真是脑子有病。

    再说了,她会变成这个样子,也是她自作孽。

    九月将自己身上的衣服脱下来披在我身上:“夫人,我先送您回去休息。”

    我摇头:“没关系,再等一会儿。”

    没多久,护士跑出去来说,胎位不正,孕妇难产,让我做好最坏的打算。

    最坏的打算无非就是蒋初云和她的孩子都保不住,我顿了顿,道:“尽量保全他们。”

    “我们会尽力。请问你们是孕妇家属吗?现在需要签个意向书。”

    我看着护士手里的意向书,微抿唇:“我们不是家属,她的家属现在来不了。”

    护士愣了愣:“那你们是她的什么人?”

    我道:“认识的人而已。”

    护士急了:“可是没有病人家属的签名,我们不敢随便动手术啊。”

    “名字我可以签,手术继续给她做,如果出现要保大人还是保小孩这种事,你们就自己问孕妇,让她自己决定。”我说着拿过她手里的手术意向书,快速在末尾签了个名字。

    “这……”护士略一犹豫,但现在的确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点头,“好吧。”

    ……

    医院的走廊上窗户大开,四下通风,我坐在长椅上有些冷。

    时间已经过去两个小时,黄线内的手术门依旧紧闭着,没有任何动静。

    我站起来,在走廊上走了几圈运动暖身。

    九月到了杯热水给我,我捧在手里暖手。

    大概是三个半小时后,手术门终于打开了,三个主刀医生一齐走出来。

    我立即走上去问:“医生,情况怎么样?”

    另外两名医生交代了一句就先走了,留下一个医生对我说明情况:“是个男孩,因为早产了一个多月,体重不足2400G,还要在保育箱里住几天,然后再安排做各项检查。”

    “他妈妈呢?”

    医生停顿了一下,神情变得有些凝重:“生产过程中,因为胎位异常导致难产,需要剖宫才能把孩子取出来,剖宫过程中孕妇大出血……她只来得及看孩子一眼,说几句话,就走了。”

    护士早就给我打过预防针,我也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但不管怎么说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在我面前说没就没,我心里还是有点沉重,停顿了好半响,才道:“说清楚,什么叫胎位异常?为什么会难产?”

    医生解释:“简单来说,就是胎儿横卡在骨盆入口处,没办法顺利生产,如果不剖宫孩子就会死在子宫里,但是要剖宫取子,子宫就会出现大面积出血,危及妇生命,这种情况下,很难两全……留下孩子,是孩子母亲自己做的决定。”

    我刚也对护士说了,如果出现保大保小这种情况,就让蒋初云自己做决定,毕竟命是她的,孩子也是她的,只有她能做主……可我以为,她会选择保自己。

    孩子的父亲是谁她都不知道,怎么会为了这个孩子……

    据我对蒋初云的了解,她做出这种决定,我很匪夷所思。

    想到蒋初云今天异常的情绪,我猜想也许她做出这种决定还有别的什么因素。

    按下翻覆的思绪,我道:“我能看看孩子吗?”

    医生点头:“孩子已经送到保温室,你可以隔着箱子看看他。”

    在保温室里,我看到了蒋初云的儿子。

    七个月大的早产儿很多器官都还没发育成熟,他微微蜷缩着躺在保温箱里,眼睛紧闭,嘴巴无意识地蠕动。

    可能是因为我自己也怀了孩子,看到这个新生命,心里一片柔软:“才2400G吗?个头看起来不小。”

    “他的状态还不错,不过具体情况要等过两天做全身检查才能知道。”

    保温室不能待太久,我看了几眼就跟着医生离开,心里难免去想那个孩子没了母亲,父亲又不知道是谁,将来该怎么办?

    我和医生走到窗边,窗外已经有了夜色,冷风吹过枝头将它摇曳,就如这纽约的冬天,湿寒浸骨,却又短暂得像过客匆匆。

    我的目光从窗外一掠而过:“您刚才说,她只来得及说几句话,是说什么话?”

    医生推推眼镜,像是在组织语言:“她让我转告你,孩子交给你抚养,如果你敢做苛刻虐待或对不起她的孩子的事情,她做鬼都不会放过你……这是原话,还说,这是你欠她的。”

    “她给孩子取了个名字,叫傅念云。”

    傅念云。

    我一听就知道这个名字的含义。

    蒋初云还真是……到死都不忘恶心我一把。

    而且,她竟然选择把孩子交给我抚养,是以为我回因此愧疚一辈子吗?

    ***

    孩子要在医院住一段时间,我安排了两个护工看着。

    至于蒋初云,她虽然是孤儿,但并不是毫无亲属,她是黄先生的干女儿,黄先生尚且健在,她的身后事应该由他负责,只是我一时间联系不上他,医院又不太让停尸太久,我只好先把她转去殡仪馆保存,等联系上黄先生再说。

    安排好一切后,我才带着九月回复式楼,时间已经是晚上十点钟。

    这一整个下午和晚上,我只吃了一块蛋糕,这会儿饿得不行,连忙让贞嫂煮点东西,等我洗完澡了可以吃。

    我拿了套干净的衣服正要进浴室,不期然接到了傅厉琛的电话。

    他来电我本应该高兴的,只是今天出了那件事,我有些心不在焉,他跟我说话的时候我也走了很多次神,他本就是敏感的人,一下子就察觉出来我不对劲,沉声问:“出什么事了?”

    我本不打算主动告诉他,免得让他分神,但既然他问了,我又不想骗他,只好实话实说:“我今天跟蒋初云见了个面,发生了一点争执……”

    他的语气一下子紧张起来:“她伤到你了?”

    “没有。”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当时的情况,手指绞着衣服,迟疑地问,“你知不知道她怀孕了?”

    傅厉琛道:“我知道,听手下人说过。”

    “我们发生了点争执,她撞到了桌角……”我叹气,一口气说完,“羊水破了,孩子早产,但生产过程中她难产了,最后她自己选择了保孩子。”

    我知道,他听得懂我的意思。

    傅厉琛那边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我也没有出声,跟他一起安静着。

    大概过了几分钟,他才重新开口,声音似乎比刚才还要低沉:“孩子,她有说怎么安排吗?”

    我苦笑:“她说孩子交给我抚养。”

    傅厉琛又安静了,这次沉默比刚才更久,我轻轻地‘喂’了一声,他才说:“这件事等我回去后再商量。”

    我轻叹了口气:“好。”

    ……

    接下来三天,我每天都去医院看那个孩子。

    早产儿一般都会带一些这样那样的疾病,不过这个孩子还算幸运,检查后确定并没有大碍,再住一周保温箱就能出院。

    一周后我和九月来接孩子,老人说孩子一天一个样的确不假,昨天我才在保温箱里看到他,今天抱在怀里就感觉已经大了一圈,而且他已经睁开眼,眼珠子黑溜溜水露露的,像黑珍珠似的。

    婴儿也会认人,这段时间我天天去看他,他记住我了,被我抱着不哭不闹特别乖,但要换成九月抱他,他就噘嘴要哭。

    “念念。”我这些天都是这么喊他的,他小眼珠子眨了眨,像是听得懂,我忍不住捏捏他软嫩的脸蛋。

    九月朝孩子伸出手:“夫人,我抱着吧,您已经抱了一天了,别累着了。”

    “再等一会儿吧,等他吃饱了。”我换了一个姿势抱他,将奶瓶也调整好位置——我没有奶.水可以喂他,只能先让他喝.奶粉,不过已经让贞嫂去找合适的乳母,毕竟孩子还是喝母乳比较好。

    坦白说,这个孩子是蒋初云强塞给我的,一开始我挺膈应的,就连去看他都是说服了自己好久,但没想到,才接触不到三天,那种心不甘情不愿的心情就一扫而空。

    仔细想想,我也不应该把对蒋初云的厌恶牵扯到他身上,他比谁都无辜,无法选择自己的父母,也无法选择自己的降生方式,懵懵懂懂,孤身一人来到这个世上,是一条活生生又干干净净的生命,值得被这个世界温柔以待。

    或许,让他和我的孩子一起长大,也不错。

    ……

    傅厉琛他们已经走了半个月,但一直没有好消息传来,直到这一天,我接到了一个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