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入骨相思知不知(1)

南朝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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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知道自己在这宫殿里呆了多久,直到某天他闻到了酒的香味。他是一个酒鬼,每日必饮。只是到这个宫殿后,他的身体需求似乎都停止了,感觉不到饥饿口渴。

    在闻到酒香的时候,身体的需求被唤醒。他顺着酒香走去,看到一个酒窑,西陵昀夷抱着个酒坛,躺在石阶上。他已经喝醉了,红衣都被酒液沾湿。

    施言走了过去,他看见西陵昀夷敞开的红装,领口露出一截精致的锁骨。锁骨下是道刀伤。他鬼使神差地解开了西陵昀夷的红衣,看到了满身的伤痕,纵横交错,几乎看不到一寸完好的肌肤。

    他的心被狠狠地刺了下,支离破碎。

    他看见了那座古城墙,在那个地方他曾执着他的手说:“昀夷,孤要在我们的国度里种满玉兰花,等花开的时候,我们一起在高城上观赏。”

    在那个地方,他曾指着脚下的大好河山,对他凯旋归来的他说:“昀夷,孤要赐你国姓西陵,从此生生世世,你都是我们西陵家的人。”并赐他一枚戒指,象征在西陵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力。接着他就跟他耳语,“孤听说昀夷救了位美女,带给孤瞧瞧。”

    西陵昀夷迫不住央求带来,于是他们俩一见钟情,喜结连理。

    施言能感觉到西陵昀夷的爱与恨,也能感觉到西陵施言的怒与妒。妒?他妒忌谁呢?不,这妒忌应该是自己的,妒忌被昀夷那么爱着的人,不是自己。

    六千年前的午后,日光洒满玉兰花时,金鹰战甲的将军带领士兵攻下王城,他没有踏上宝座,而是满怀期待地走向那个帝王,从这一刻开始,他将在他的掌控之下,他将只属于他一个人!

    在他将他拥入怀中之前,年轻的帝王以剑刎颈、以血为祭:吾以西陵之王的名义,在上古神祇面前起誓,西陵玉措祭上古神力,诅咒叛国者西陵昀夷千秋万世,不死不灭,永失所爱!

    血溅在金鹰战甲上,惨烈如火,白玉的冕旒散落满地,年轻的容颜令满城白玉兰黯然失色。他就那样以决别,书写风华绝代的不屑。

    ——血祭王国,对最爱他的人,留下千秋万代的诅咒。

    也是那座城池之上,威武的将军跪在地上,抱着死去的帝王,悲怆嘶吼,卸下所有的野心与骄傲,只剩绝望与无助,像一只被抛弃的狼。

    爱有多深,独占的欲望有多强烈,就有多痛苦。

    他寻求着一死以解脱,用刀用剑用斧用戟……用各种各样的方式来谋杀自己,只求能与他黄泉相随。他那肌肤之上遍布伤痕,他却依旧好好的活着,带着心爱之人的诅咒,不死不灭。到最后他只能活生生地看着所爱之人死,看着他在他怀里一点点的腐朽。

    ——碧落黄泉,永不相见啊!那是他给他的诅咒。要有多么深的恨,才宁愿让一个人获得永生,也不要与他泉下相见?

    六千年来,他就这么在孤独与绝望中挣扎,尝遍了万千种死法,依旧为生所囚。

    施言俯身捧起了他的脸,那是张刚毅硬朗的面孔,应该纵横天下,笑傲沙场的脸,却被爱情折磨的忧郁不堪。

    他轻轻地吻了吻深蹙的眉心,沉睡中的人睫毛颤抖了下,睁开眼来。他的眼瞳还带着迷茫,等看清眼前的人后,目光变得欣喜而胆怯,手颤抖而小心地抚向他的脸,却在要触及的时候停下来,似乎怕一碰就消失了,卑微地低唤,“……玉措?”

    “昀夷。”施言深深的凝视着他,“昀夷……”他轻轻地吻着他的眼睫,带着说不出的痛惜。

    西陵昀夷在僵怔之后,猛然一翻身将他压在石阶之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眼瞳深不见底,像是要把人吸进去,声音沙哑而魅惑,“……玉……”

    施言倾身吻上了他的唇,堵住了他将要吐出的词。

    清修的半生的术士,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体味爱情,亦从未疑惑爱欲为何来得如此突然。他没有一丝丝抗拒的,将自己完全的投入在这场爱情之中。

    西陵昀夷在一怔之后,便扣住他的下颚,狠狠地吻了上来,舌蛮横地侵入他的口腔。施言被他压在冰冷的石阶上,椎骨被坚硬的台阶硌的生痛,他却只是紧紧地抱着西陵昀夷,仿佛这样能分担一点他的痛楚。

    他捧着他的脸,珍重而爱惜地呼唤,“玉措……玉措……”

    施言的心被一刀钝锈的刀,戳了万千个洞。

    西陵昀夷紧紧地抓住他的手,神色迷恋而脆弱,“你终于肯见我了么,玉措,我的玉措,只有这种时候,你才肯见我。”喟叹着将他紧紧地箍在怀中。

    施言被他抱得喘不过气来,可拥抱他的人好像更痛苦,痛苦的身子都抽搐起来,“离别的那么决绝,连魂魄都驱散,是恨我入骨么?宁可灰飞烟灭,也不愿再见我?”

    原来以血为祭,并不只是死而已,要多深的恨才敢自毁魂魄?可果真如此,我又是什么?

    “我回来了,昀夷,我回来了,为你而来。”不知不觉间已是泪流满脸,仿佛等了六千年,跋涉了半生,只为了到这里来,对他说一句,——我回来了,为你而来。

    可是他却不肯相信他的话,“你是为她而来。”

    她是谁?是指西陵玉措最后娶的那位女子么?“昀夷……”

    西陵昀夷深深地抱住他,只有在酒醉之后,那些痛入骨髓的伤才有勇气说出来,“我试了所有办法,都不能凝聚你的魂魄,最后将你与她的结契,一荣俱荣,一枯俱枯,这样……这样你就真的回来了……每一世,都和她一起回到我身边,无论她是男是女,是人是畜,你都会在她身边……”

    “我是为你而来,只为你而来。”

    他仍是不肯相信,只是笑,笑得悲凉,“六千年了,沧海桑田,我们生活的时代,早就烟消云散了,再多的爱恨情仇,也该结束了,玉措,我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