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为公宣扬

赤军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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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勋善于察言观色,这主要受其从底层崛起的经历所影响。想当年在乐浪氏家庄院之中,侍奉着氏勋那个志大才疏的小年青,若不随时关注主人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思以奉迎,恐怕屁股早就被打开花了。而待年长以后,李代桃僵,混入士人圈内,一心往上爬,后来又曾一度定位为舌辩之士,若不能通过细微的表情以探察对方心中所想,你还怎么跟人辩论啊?

    就好比古希腊、古罗马的演说家往往也能够胜任大军统帅,无他,善于探察和掌握人心乃是两者都必须具备的重要素质。

    所以是勋对吕布那一转脸时候的表情瞧得很清楚,揣摩得也很到位吕布实不忍陈宫就戮也,不管他是有罪还是无罪。

    吕布的个性有类于项羽,颇为“妇人之仁”。对于这个词儿,并不能够简单地解释为心肠软,因为同时还有一句话,叫做“最毒妇人心”排除掉古代社会对女性的轻视和污蔑因素,光说两句话相矛盾之处,到底是毒还是仁呢?

    其实两句话说的都是同一个意思,乃污蔑妇人无知识、无见识,所以只贪小利而不顾大局也。不该心软的时候心软,故谓“妇人之仁”;不该毒辣的时候毒辣,故谓“最毒妇人心”。

    项羽就是这样,他能~够一狠心坑杀秦卒二十万,哪有一丝一毫的所谓“仁心”?因为他那类贵族子弟根本就没把平民的性命当一回事儿嘛。可是转过脸来,对于可能威胁到自己霸主地位的刘邦却又网开一面无他,因为刘邦在鸿门姿态摆得够低。给足了项羽面子。满足了他的虚荣心故也。

    吕布也是如此。想当初为什么袁绍容不下他,既因为他“求益兵众”,有坐大之势,又因为他放纵“将士钞掠”,搞得地方上不得安宁。若将“仁”之一字加诸吕奉先头上,就连狗都能笑掉大牙。吕布若仁,那曹操简直就是不杀的圣人了!可是对于跟自己同一阶级,又跟随了许多年的陈宫而言。吕布的心肠却终究硬不起来。

    所以姜叙前来禀报,说赖施全都招了,确实是他派遣刺客去妄图谋害是勋,该当斩首之罪。但赖施也不是瞒着陈宫干的,故云“其虽未允,知而不举”,潜台词是说实为陈宫所默许,只是没有正式下令,好方便事后撇清自己而已。

    审案过程皆有记录,最后还附有赖施画押的供状。程序上挑不出一点儿错来,搁这个时代。就可以算是人证、物证俱全的铁案了,即便穿越时空揪来狄公、包公、施公啥的,恐怕也很难翻得过来。吕布本人没有什么法制精神,更无断案之能,看了这一套卷宗,内心也基本上信了个**成。姜叙判陈宫远流之罪,无论人情还是法理,也全都说得过去,只是吕布心中尚自犹豫……

    因为陈宫跟随自己多年,就算没功劳也有苦劳啊,实不忍弃其于边荒之地也。所以他沉吟半晌,最终决定:“可取赖施来,使与公台对质。”相信陈宫虽然没有是勋那般好口才,想在对质中把自己彻底撇清还是不难的,只要能够证明他并没有暗示或者默许过赖施遣人行刺,那罪名不就能够多少减轻一些吗?

    姜叙闻言,不禁在心中暗赞,是勋果然把吕布给摸透了,连这一步全都提前算中。倘若按照自己原先的计划,直接把污水往陈宫身上泼,恐怕吕布面前一番对质,事将再起波折,不必要吕布真的信了陈宫的撇清,只要他有一点点怀疑自己,那陈公台就有脱身的机会啦。

    终究这年月还是人治社会,尤其吕奉先又是个主观色彩非常浓厚的长官,他所信者有罪也无罪,他所疑者无罪也有罪,靠讲道理是没用的……

    所以吕布一下令,姜叙丝毫也不打磕巴,立刻俯首领命,然后出门去转了一圈,又急匆匆地跑回来了:“赖施于狱中自尽此皆叙之过也,请主公责罚!”

    赖厚之当然不是自尽的,而是姜叙派人去解下他的裤带,活活勒死,然后给吊在了牢房之中。这年月刑侦手段还比较原始,法医水平也不到位,就好比昔日莒县县令被人缢死,伪装自尽,只有受过后世侦探小说熏陶的是勋才能够瞧出端倪来,这年月恐怕无此明眼之人就算有,也不会是士大夫,更不会是吕奉先。所以姜叙坦坦地杀人灭口,完了还咬破赖施的手指,在牢壁上写下“败事害主,何颜苟生”八个隶字。

    这下儿吕布没辙了,死无对证啊。

    倘若姜叙一口咬定陈宫是行刺的主谋,那么再弄死赖施,不使对质,灭口迹象就太过明显啦,就算吕布再没脑子,也会自然起疑。可是本来就没怎么攀到陈宫头上,赖施再因为牵连到长官而自杀,理由相当充分,换了主公是曹操或者是勋,或许还多转两回脑筋,吕奉先是没有这般头脑的。

    因此吕布只好跟姜叙打商量:“赖施既死,公台之罪即不显矣,可免之乎?”姜叙早就料到吕布会这么问,赶紧摇一摇头:“即公台实不知此事,其属重罪,亦当连坐也。”就算退一万步说,陈宫真的彻底清白,那他也要犯个监管不力之罪,免官、流放终究是跑不了的。

    吕布还是下不了决心,踌躇半晌,最终摆一摆手:“可许公台自辩。”你把赖施的供状给陈宫看,让他写一份自辩状递上来吧。

    姜叙无奈,只好领令而行。随即当日晚间,陈宫的辩状就呈上来了,吕布展开来一瞧,不禁是怒填胸臆啊!

    本来赖施既死,那么陈宫正好趁机撇清,说我不但没有暗示或者默许过部下施此毒计。而且他们最初的计划也没有通报过我否则便犯有知情不举之罪我是彻彻底底的一清二白。但问题姜叙光把赖施的供状拿给陈宫瞧了。没告诉他赖施已然一命归阴。陈宫还想着要拯救自己这位心腹呢。所以他在自辩状中,一口咬定这事儿我知道,但是给否决了,赖施也必然不敢瞒着我去独自施行,前前后后,那全都是凉州派的阴谋!

    不过陈宫也清楚,自己毫无证据,没法一口咬死凉州派。估计吕布从此不会再信用自己,所以要趁着最后一口气,把心中的话全都说明白喽。他极言曹操擅权,必有篡僭之心,要吕布断不可与曹操苟且,而要联合刘备,共伐关东,以拯天子。车轱辘话来回说,你说吕布能不恼恨吗?

    妈的我给过你机会了,你怎么还是执迷不悟呢?你跟曹操就那么大仇?你是要让我跟曹操去拚个玉石俱焚啊。那么得利的只可能是刘备!你丫跟刘备到底是什么关系?

    当下一拍桌案:“流之可也!”即刻下令,把陈宫押往张辽军中。以白身从军,以期戴罪立功。至于那被姜叙扣上同谋帽子的十九名陈宫属吏,即日正法,以向朝廷谢罪。

    终于把陈宫给赶走了,是勋和凉州派诸人这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莫不弹冠相庆。

    是勋当日跟吕布说,二十万石粮草“须臾可办”,这当然是夸张的说法,而且曹操必须得在确定凉州军扫数退出关中以后,才可能整备物资,再遣人押送到冀城来,前前后后,怎么着也得一个月的时间。也就是说,是勋本人身在凉州,一时半刻是跑不了的啦。

    可是窝在冀城实在无趣。吕布倒是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不敢怠慢,然而冀城本来贫瘠,没有什么好吃的,他跟吕布又没啥共同语言,跟凉州人士在吕布面前也不敢联系得过于紧密无宴则无聊,有宴反更气闷。呆了半个月以后,是勋干脆提出来,说我不在冀城呆着了,在将军您的领地上各处去走走,瞻仰一下您的丰功伟绩,日后返回朝廷,也好帮您宣扬宣扬,如何?

    是勋讲话很有艺术,倘若光说想跑各处去散心,吕布定不肯放,“瞻仰”、“宣扬”之类的话头一提出来,吕布当即大喜,说宏辅你想去哪儿瞧吧,我派人护送你当然也是为了监视你,不让你落跑啦。

    是勋说羌乱的源头是在金城,如今乱事虽平,但烧当等羌部仍雄,估计将军您还得多次用兵,我打算去瞧瞧,也好给您出出主意。其次,您欲效定远之功,复西域长史,我也想去西北方走走看,不必跑酒泉、敦煌那么远,能去武威、张掖足矣。

    于是吕布便遣姜叙陪伴是勋,先往金城郡来。不日即抵郡治允吾,新任金城郡守杨阜,镇将高顺、阎行等一起出城相迎。当晚欢宴,喝罢了酒,就把高顺给诓回去睡了,是勋、姜叙、杨阜、阎行四个人留下来密谈了一整宿。

    一开始由姜伯奕讲述了驱逐陈宫的谋划,各自赞叹一番,终于去此眼中钉、肉中刺,从此可保凉州安靖,永不为朝廷之患也。然后商量商量镇抚凉州之策,杨阜突然就问:“阜有一言,动问侍中,未知妥否?”我当问不当问呢?

    是勋一力拉拢这票凉州士人,当下摆出全副礼贤下士的姿态,笑谓杨阜:“义山可直言不讳也,勋但知之,言无不尽。”

    杨阜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压低声音,一字一顿地问道:“汉德已衰,魏氏初兴,又有当涂高之谶魏公果有篡僭之意乎?”(未完待续……)

    ps:第十二章《吕布来矣》,曾说吕布留宋宪、阎行辅佐杨阜守金城,后面写着写着就忘记了,把宋宪也搁吕布身边了,只好把此前的宋宪替换成高顺已修,在此向读者朋友们致歉。此外,赖施先生你还是便当了,请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