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风起(九)

天使奥斯卡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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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一十二章 风起(九)

    徐家闾内,一片骚乱。

    谁也没想到,这样一个安静祥和的深秋之日,突然出现这样的事情。本郡似乎远在天边,天人一般的郡太守要遣军前来洗村,而照拂了大家十余年,被大家视若家长的徐老太公,就这么果断干脆的要离开!

    徐家闾立村闾已经有十七八年时间,编户齐民田地升科也有十三四年时间。从一片荒凉发展到现在三十余户,一百多口。

    其间开辟荒地,与盗匪战斗,突厥南下骚扰夜夜担惊受怕,随徐敢行商北地冲风冒雪,步步惊心。

    在这个铁人也似的徐老太公的照拂之下,什么坎都熬过来了。

    虽然日子仍然艰难,突厥人的边患日甚一日,官府的租庸调越来越重。但大家都还是很珍惜这村闾内的日子。

    对于目光并不长远的百姓而言,甚至会以为,这样的日子会是永远。他们会在这里开枝散叶,一代代的传下去。

    谁也未曾想到,一夕之间,这安稳日子就化为泡影!

    在杜充突然喊了一嗓子,回头就要收拾兵刃干粮追随徐敢而去之后。闾中这些青壮也终于反应了过来,不少人都喊出了声:“老太公,咱们随你去!”

    人群之中,不少人就冬冬的跑回家,回去牵坐骑,收拾干粮,带上兵器。不管徐敢去往哪里,大家都只是跟随!

    晋末以来数百年乱世,才结束未久。当初遍布全国的坞壁堡寨遗风未曾消退,徐敢这等人物,就是一个坞壁堡寨之主。大家抱团而居,生则同生,死则共死。只有这样,才可能在一个乱世当中生存得更久一些。

    而一个个世家,就是更大的坞壁堡寨而已。

    追随家主,已经成为这个时代多数人心中的本能。

    徐老太公立徐家闾在此,安抚流民,开辟荒田,驱逐盗匪,教导闾民武艺,给他们安家立业,应付官府,努力生聚。不是家主又是什么?

    家主要离开,不追随而去还能去哪里?

    而且徐家闾内村民,或来自于马邑,或来自于雁门。都是突厥兴盛之后屡次犯边而成的流民,在桑干河谷徐家闾中安顿下来。

    他们知道兵祸之可怕,知道洗村这个词背后血淋淋的含义是什么。

    留在这里就是死路一条,不如追随老太公在另外一个地方安家去!

    数十青壮的呼喊声,让徐敢的坐骑终于停了下来。

    徐敢回头而望,就见几十青壮纷纷返家,牵出坐骑,胡乱包上一点干粮,背弓持刀,就汇聚而来,等候着徐敢的号令。

    而还有一些人,也许是因为成家的原因,也许是因为不想再追随徐敢去流浪,也许是因为徐敢老病对他再没了信心。这些人扶老携幼,向着徐敢身影遥遥下拜,以为告别。

    在徐敢去后,他们也会暂时离开,等待兵祸过后,再回返而来,如果运气好的话,也许能够重建家园。

    徐敢白须飘拂,呆呆的看着眼前场景。最终狠狠一闭眼又睁开:“愿意跟随的,那就随老夫去罢!其余人等,也善自珍摄,努力求活!离开之际,将这徐家闾点燃了,我们辛苦建起来的东西,什么都不留给王仁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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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凤坡并没有在路上磨蹭,而是选了一条最近最便于大军行动的道路,带领石朝志的越骑营精锐,向着徐家闾而去。

    昨夜遣人通传消息给老太公,已经是还了足够的人情,现在再故意拖延磨蹭的话,如何在石朝志面前交代得过去?

    陈凤坡是从大隋之前的乱世活过来的,知道这些领精锐做野战,为主上争权势的领兵大将,到底是有多心狠手辣!

    现下大家好歹还算是大隋治下,什么事情勉强还有个法度。真到大隋崩裂,天下混战之际,石朝志杀他如屠一鸡犬而已!

    任何一方都不得罪,任何一方都留点交情,这就是陈凤坡的生存哲学,也让他安安稳稳的就混到了现在。

    十余名神武本地鹰扬兵在前面引路,二百余骑越骑营精锐在后跟随,卷动一路烟尘,沿着桑干河向徐家闾席卷而去。

    如此阵势,让沿途村闾家家闭户,处处死寂,生怕招惹了这么一群虎狼之师。

    在恒安鹰扬府吸引马邑郡人心,引得各处轻侠往投之际。王仁恭的马邑鹰扬府扩大到万余人的规模,就是搜刮马邑全郡以养兵,什么样的野心贪暴之人,只要敢上阵搏杀都敢收录。对部下军纪上约束得也不甚严,以此来得兵心。

    因为交不上王仁恭所征赋税粮秣,而被马邑鹰扬兵所洗之村闾,已经不是一家两家了!

    几名队正簇拥在石朝志身边,环视着桑干河谷的景象,有人就策马凑到石朝志身边,涎笑道:“将主,这里倒还是算得上富庶,不如让弟兄们乐乐?”

    石朝志板着脸道:“主公是让我们收治徐乐一家!”

    那队正笑道:“嗐,这附近村闾,谁还不和这徐乐一家有个什么沾亲带故的?顺手收拾了他们,也是完成主公所托。”

    石朝志沉着的一张脸露出一点笑意:“就知道你们这些狗崽子没安什么好心,也罢,我准了,不过等把主公交托的正事办完再说!”

    那队正马上一拍大腿:“谁敢怠慢主公正事?弟兄们一定加倍卖力!这次在北面和恒安鹰扬兵面对面顶了这么久,天天大眼瞪小眼的喝风,现下又匆匆调来神武,弟兄们都苦得够了,多谢将主体恤!”

    石朝志一干人在后面打着主意,陈凤坡他们一干头前引路的本地鹰扬兵也在低声相谈。

    “………这乐郎君我也见过,文质彬彬的一副好皮囊,县里行走都要小门神韩约护着,怎么就突然成了刘鹰击的大将?”

    “………没听说过徐老太公当年的威名么?十八九年前来到神武,前往桑干河谷中落脚安家,一人一骑打平了河谷中的马贼盗匪,才有了今日气象。说不定乐郎君就是家学渊源?”

    “………都是屁话,老太公我又不是没见过,老成那般模样了。和人打交道也少。要是真有本事,历任太守岂有不征辟的道理?就是一乡老而已,我瞧着乐郎君什么的,都是托词,不知道是得罪了太守哪位手下,随便拣选个罪名,就来洗村了。这年头,还是托庇高门豪族,才能保个平安!”

    陈凤坡在前面一边擦汗,一边只是不住向东面打量。

    底下人议论,他懒得掺和进去,只是想早点了了此事,回转神武,照顾好自己一家是正经。

    日头已经渐渐西斜,而徐家闾就在不远处,再朝前赶一两里路,就能看见村闾的影子了。

    若是还不走的话,只能怪你们自家命不好,照应乡亲这件事情上,自己已经是问心无愧了。

    陡然之间,一股黑烟就映入陈凤坡的眼中。

    黑烟翻卷而上,正是甚大火势才能形成的。所处方向,正是徐家闾所在!

    陈凤坡狠狠擦了一把汗,故作惊惶的回头大喊:“将主,徐家闾起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