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何言识字必诲淫?

燕北朝阳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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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温家的这所女校的起源其实并不是专门的女校,只是这温士林他爹温联秀【注1】闲着没事想和妻子徐素静【注2】一起教教五个儿子读书而创的家塾。可没想到族人闻讯后也都把孩子送到他这来一起上课,结果规模就越来越大,最后大到温联秀和陈素静两个人都教不过来了,只好再去请一位教书先生来一起教。说到这里,也许各位看官很奇怪,为什么他温联秀开馆,就这么多人愿意把孩子送来读书?莫非他考上过状元?没有,而且别说状元了,这温联秀连个秀才的功名都没有。

    连秀才的功名都没有,那他是怎么当上的官呢?甭往宫里想,除了宦官以外,别忘了还有武将呢。这宜兴埠尚武,尤其是这温氏一族,更是满门的武将。远了不说,就说温联秀他爹这辈,出了一个武举人,一个武进士和一个武状元(温常溥、温常湘、温常涌【注3】)。您说这温氏一族练武的人还能少的了?厚此薄彼,相对来说,读书的就没几个了。偏偏温联秀不喜欢练武,自幼就喜欢读书。而他家还是个武将世家,搞的他连科举都没法参加了。为啥?他已经是世袭的武将了,再去报名参加科举,那不更让读书人瞧不起武将了么。

    这种来自父辈们的压力断了他科举考试之路,但是却也让他少了很多牵挂,能静下心来专心做学问。随着年龄的增长,他在当地名望也越来越大。所以听闻他开馆授业的消息之后,族人将子弟送来读书也就不足为奇了。甚至有些不是温氏族人的家庭也也把孩子送来上学。其中比较有名的两位是严休【注4】和张张白苓【注5】。严休能来是因为他爹严任波【注6】和温家有交情。而张白苓能来是因为他爹张九庵【注7】就在这当老师。

    有了温联秀和张久庵这俩爷们坐镇,私塾里就没徐素静什么事了。奈何好景不长,这温联秀英年早逝,温家的私塾也跟着闭馆了。丧夫之后的徐素静可能是教学生教上瘾了,既然没有名望高的宿儒来当山长,那就不收男生了,改收女学生。最开始的学生真的很少。正如温士林所言,一共就四个学生,其中俩还是徐素静的儿媳妇。后来规模倒是在不断扩大,此时已有十几人了。前不久,老太太和儿子一商量,干脆鸟枪换炮,直接叫学堂吧。于是把家里的三间房子腾出来,扒了火炕,改成专门的教室。娘俩凑了将近三百两银子,购置了书本文具,雇了帮手,学校正式更名为《佩贞女学堂》。

    也许张泽羽他们来的不巧,也许是这事该着了让他们碰上。张泽羽他们来的时候,温府门口已经围满了人,看样子都是来看热闹的。

    温士林也好生奇怪,家里莫非出了什么事情不成?他连忙找到一个认识的人问,“良贤,这是怎么了?”

    被问的人显然和温士林关系不错,“七哥【注8】,正好你回来了。快进去看看吧,大爷爷带人来拆你家房子了。”

    温士林一听急了,“拆我家房子?为嘛?”

    “听说是不让你和婶子办女塾了。”被温士林称为良贤的这位回答说。

    “那也犯不上要拆我家的房子吧。”温士林火气上来了。但是客人还在门外,他先压了压火,转身对张泽羽等人说,“让诸位见笑了。”

    “现在不是客气的时候,你赶紧进去看看吧。”

    “好,那,那,哎呀。”温士林也不知道自己要说啥了,他扭头对良贤说,“那麻烦你帮我招呼一下客人,我去去就来。凌云先生是朝廷正五品的命官,切莫失了礼数。”说完就进了院子。也许是温士林的最后一句话起了作用,围观的人群听闻张泽羽是个正五品的官员之后,散去了好多。不少妇女直接抱着自己的孩子回了家,生怕惹出什么事端来。

    而良贤听完温士林的介绍之后,就要行礼,张泽羽连忙上去拦住,“不必多礼。方才听闻你称子英兄为七哥,子英兄称你为良贤,小哥的名讳可是英士?”

    温英士好生奇怪,“大人怎知我的名字?”

    张泽羽刚想说,“你有一个好……”但话到了嘴边却没敢说,想了想之后,他编出来一个他自己都不太信的理由:“猜的!字为名之解续。没想到真的猜对了。”答完这句话后,张泽羽就没敢再和温英士再搭话,生怕明天返京后,有邮差敲门送包裹。他扭过头来小声对吕贤熙和她的姐妹们说,“大姐、二姐、小妹,我们先在这等一会吧。”

    吕贤熙点了点头,没有言语。吕贤芬倒是说了一句:“看来办女学真的是不容易啊。”

    听到吕贤芬的这句话,温英士接过了话茬,但是他不敢孟浪的直接和吕贤芬说,小声对张泽羽说道:“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中秋节的时候,大爷爷就来过,不过那次没带这么多人。看这样,这次如果不七哥他们家不给个结果,大爷爷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哦。”张泽羽点了点头,没再言语。

    吕贤芬拉着吕贤仲的手,小声嘟囔着:“大姐,你说这温家办学,碍着他们什么事了,狗拿耗子!”

    吕贤仲连忙示意吕贤芬禁声,“嘘,你没听说么,来的是他们本家的族人,同族间的事,我们外人不便评说的。”就这么的,五个人都站在门外默不作声了,静静的等候着。院子里边这时候可就热闹了,温常伦非要让温士林把这女学停了,否则他就要带头拆房子。而温家的老太太和温士林又坚决不停,和温常伦据理力争。老太太说这兴办女学对于相夫教子的好处,温士林说外国情况。奈何温常伦这么也听不进去,最后到底还是命人开始拆房子了。

    听见大锤和铁锨破墙的声音,张泽羽在外边实在站不住了,连忙把手中的礼物交给吕贤熙,“在这等我,我进去看看。”绕过影壁墙,从垂花门往里一瞧,还真上演了全武行了。

    此刻,温士林已经被两个人架在一旁,温家的老太太和两个儿媳妇正在推搡着拆房子的人,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太和俩妇道人家能有多大力气?东厢房已经被拆掉了多半间了,窗户门框在地上平躺着,房梁都漏出来大半截子了。

    “住手~!”张泽羽高喊了一声。

    他这一嗓子还真管用,正在拆房子的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家伙,扭头看着他,然后又看了看温常伦。

    温常伦打量了一下张泽羽,“这又是从哪冒出来的二鬼子?你是个什么狗东西?我温家的事,用得着你来管?”

    张泽羽拱了拱手,“在下商部通艺司郎中,奉天张泽羽。不知,我这狗东西能否请借花献佛,请温老爷子喝杯茶,坐下来聊上几句?”

    “这……”温常伦听了张泽羽的自我介绍,心里多少有些顾忌。要说着宜兴埠,也不是没出过大官,和温常伦同辈的兄弟中,温士林的爷爷和叔爷都当过二品的总兵。可那毕竟是武将,地位和文官是没法比的。别说是他个村正了,就算是二品的武将见了五品的文官也得客客气气的。而且看起来张泽羽这岁数也就二十刚出头的样子(张泽羽看起来比这个时代的同龄人年轻),在这个岁数就能当上正五品的郎中,要么本人的才华出众,要么就是有过硬的靠山。俗话说,欺老莫欺少,温常伦也感觉这事有点麻烦了。不过,姜毕竟还是老的辣,他很快就想好了一个应对的策略——走为上。

    “老朽一介草民,怎敢和大人同饮。”说完,转身冲着温士林说,“小七子,说起来我也是看着你光屁股长大的,小时候还没少抱你,没想到你长大了,翅膀硬了,竟然学会用外人来压我了。算我瞎了眼……哼~!”说完,拂袖而去。跟着他来的这些人见领头的走了,也连忙收起家伙扯呼。

    等拆家的人都走了以后,温士林去把门外的吕氏四姐妹迎了进来。并且逐一给温家老太太介绍,“娘,这位是新任的商部郎中,张凌云。”张泽羽上前躬身“晚辈张泽羽,给老夫人请安了。”

    “使不得,使不得,折杀老妇了。张部郎快起身。”徐夫人搀扶起了张泽羽。“今ri多亏了张大人相助,否则,温家这几间老宅恐怕就保不住了。”

    “小子年轻气盛,方才一时情急,得罪了贵府族人。ri后难免平添麻烦,届时还请老妇人担待。”说完张泽羽退到了一旁。

    温士林继续介绍,“这四位是已故山西学台,睡甜先生吕大人府中的千金。”

    吕氏四女也依次报名行礼。

    “贵客远来,非但没有好好招待,还让诸位看笑话了,失礼之处,还请多多担待。”既然张泽羽以子侄之礼相待,她这做长辈自然不能反过来给张泽羽他们行礼了,就冲着张泽羽等人点了点头。“此间不是讲话之所,先请进寒舍再叙吧。”

    把张泽羽等五人让进了客厅之后,老太太离开了一下,到后边更衣去了,温士林的嫂子替老太太代收下礼物,而他的妻子安同君则给五人泡上茶。等徐老夫人回来之后,几人在客厅里开始聊了起来。

    “有句话本是不便过问的,但既然赶上了,就失礼多嘴一下。请问老夫人,贵府办女学,族人有何权利来拆贵府的房子?”

    徐夫人淡然的说,“说来,常伦叔的本念还是好的。他是担心女子读书识字之后诲yin,在家中做一些红叶题诗之类的事情。唯恐因女学而坏了我宜兴埠温氏的名声。”

    红叶题诗?这是什么典故,张泽羽还从来没听说过。不过结合徐老夫人的前后文,倒是也能猜出个大概其来。

    “凡事怎可只观其否(pi)?不读书何以识大理,明大义,况且,就算这女子读书识字之后,写上一些思怨之诗,其责也不全在女子。若是婚后夫慈子孝,每ri相夫教子即是最大乐趣,又怎会写幽怨思迁之诗。物不平方鸣,这说明这桩婚姻本身就是有问题的,又于读书何干?”

    张泽羽没想到,他此言一出,真的有些语惊四座。徐夫人先是看了看儿子,温士林则张大了嘴看着张泽羽。吕氏姐妹们也都以同样的目光看着张泽羽。说来这事也不奇怪,别看这六个人都是中国近代倡导女学的先驱者和奠基人,但毕竟都是传统文化教育出来的,思想中重男轻女的成分还是存在的,只是较之同时代的人少而已。就拿这吕贤熙来说吧,她倡导女学不假,她崇尚zi you不假,但股子里仍然是重男轻女的。啥?她重男轻女?没错,只要仔细分析一下她一辈子没嫁的原因就不难得出这个结论。试想,她若不认为男人天生就应该比女人强,为何不找个比她弱势的男人嫁了,然后在家当女王?后人总拿她的“梁起超已婚,汪兆名太小”来说事,可就没仔细分析分析这话背后的意思。先说这“梁起超已婚”言下之意,是若梁起超未婚,她是甘愿嫁于梁起超的。至于梁起超愿意不愿意娶她那就另当别论了。她为什么看上梁起超了?人家的学问在那摆着呢。虽然梁起超拜的是康为师,但无论治国还是治学,他的水平可要比康高多了。在光宣年间,除了严夏以外,真正能望其项背者不多。但严夏那个五零后当时都多大岁数了?可以说,七零后八零后中,这梁起超绝对是个中魁首。

    在来仔细品一品“汪兆名太小”。她和汪兆名都是83年的,虽说那时同岁男女结婚的不多,但是也绝对不是什么不能被世人所接受的事儿。也就是说,她的言下之意并不是说汪兆名如果岁数再大点,她就能看上汪兆名了,而是说这汪兆名还不够成熟,档次太低。换言之她根本就没瞧得起汪兆名,她想找个更加更加成熟,可以依靠的人。现在您大概能明白了吧,饶是女强人如吕贤熙者,股子也认为组成一个家庭的两口子中,男的应该比女的更强一些——这不就是重男轻女么。

    吕贤熙都这么想,剩下的这些人惊讶张泽羽的这说法也就不足为奇了。

    可是这话茬徐老夫人实在接不下去了,张泽羽这意思,很显然是表示可以理解女子红杏出墙,而且把女子红杏出墙的原因归咎于丈夫不好或是婚姻不幸福,这让徐老夫人怎么评价啊。

    唯一能化解尴尬的,就只有温士林了,“那依凌云兄之意,何样的婚姻才能算是美满的?”

    “很简单,就仨字儿——有所为。相夫教子故可称之为有所为,但有所为不仅只是相夫教子。太古之嫘祖植桑养蚕是有所为;殷商之妇好征战沙场亦是有所为;本朝的王德卿(名贞仪)习医jing算更是有所为。”这嫘祖是谁,在场的人都听说过,可这妇好是干嘛的,除了张泽羽以外,在座的诸人就都不知道了,心中充满了怀疑,商代还有个叫妇好的女将军?至于张泽羽所说的本朝习医jing算的王德卿,虽说是离现在最近,可众人也是闻所未闻。不过张泽羽要表述的道理他们倒是都明白了,但心中也同时诞生了一个疑问。既然女子什么都能做,那还要男的干什么?然而,在这个疑问诞生之后,众人却又都豁然开朗。昭啊,为何男子所为之事,这女子就不可为呢?

    “凌云兄的意思是……”温士林没有把话说完,他好像明白了些什么,却又好像什么都没明白。

    也没管温士林要说的是啥,张泽羽就用非常无耻的表情点了点头:“没错!”别看时逢三九隆冬,若此刻给他把扇子,相信他也会装十三的拿起来扇一扇的。他为什么这么得意,因为这三位中的两位都是他上小学的时候,以相框的形式挂在走廊中间的。尤其是这王贞仪,估计同一母校毕业的学长学弟们,虽然每天都会看到那个相框,但是毕业了之后这么多年还能记得她的字的,可能也就只有自己了。

    【标题注解】:出处为明代徐学谟所著《归有园麈谈》,原文为:“婦人識字多致誨yin。俗子通文終流健訟”,网上很多文章在论述古人反对女子读书的问题时都会引这句话,但很多都引错了,将《归有园麈谈》引成了归有园所著《麈谈》,其实是不对的。笔者顺便发句牢sao,《归有园麈谈》通篇才三千六百多字,网上还能搜到原文,看一遍也累不到哪去,引人文章连原文都不看一下,说点啥好呢。

    【注解1】:秀为琇。

    【注解2】:素为肃。亦名振素。

    【注解3】:常为长。

    【注解4】:休为修。

    【注解5】:白为伯。

    【注解6】:任为仁。

    【注解7】:九为久。

    【注解8】温世霖虽然兄弟五人,他行二,但那时的排行规矩通常是在同一个爷爷的叔伯兄弟中排,他行七。</dd>